武陵易主的消息,如同深秋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荆南。
其带来的震撼与恐慌,远非之前丢失几处沿江据点可比。
武陵乃荆西南门户,山险地要,竟被赤火军以如此诡异迅猛的方式攻陷,这意味着荆州传统的防御体系在赵将面前,已然漏洞百出。
这股寒意,最先吹到的,便是与武陵毗邻的零陵郡。
零陵太守刘度,本就非雄才大略之辈,麾下兵微将寡,平日里更多是依仗荆州的整体威势和地理隔绝偏安一隅。
如今,北面长沙被赤火主力牢牢盯死,自身难保;西面的武陵已插上赤火战旗;东面的桂阳郡也早已风声鹤唳,多处动荡。
零陵,已成孤悬之地的惊弓之鸟。
当赵将携武陵大胜之威,毫不迟疑地挥师南下,兵锋直指零陵时,整个郡内早已人心惶惶。
武陵陷落过程中的种种细节——赤火军的强悍、战术的神鬼莫测、以及入城后“只诛首恶、不犯百姓”的传闻——早已通过逃难的溃兵、行商的口耳,添油加醋地传遍了零陵。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守军士卒窃窃私语,毫无战意。
城中豪强大户,有的开始暗中打包细软,准备南逃交州;有的则心思活络,试图寻找门路与即将到来的新主人搭上关系。
普通百姓则是惴惴不安,既害怕兵祸,又对那“开仓放粮”的传闻将信将疑。
赵将大军行动极其迅速,几乎未遇像样抵抗,前锋便已兵临零陵郡治泉陵城下。
城头上,守军士兵看着城外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赤火大军,以及那面迎风招展的、令人心悸的赤火战旗,腿肚子都在打颤。军官的呵斥声显得有气无力。
刘度在府衙内坐立不安,幕僚们意见分歧,争吵不休。
战?凭何而战?武陵金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降?又恐身家性命不保。
就在此时,赤火军阵中,数骑奔出,直至城下箭程之外,用洪亮的声音反复喊话:
“零陵守军听着!我赤火大军至此,只为诛除蔡瑁国贼,安抚荆州百姓!”
“刘使君病重,奸佞当道,尔等何必为虎作伥?”
“献城以降者,保全性命家小!负隅顽抗者,武陵便是榜样!”
“破城之后,秋毫无犯,开仓济贫,律法一新!”
喊话句句戳中守军软肋,更是将“抵抗”与“武陵下场”直接挂钩。
终于,未等刘度做出最终决定,恐惧和现实的考量压倒了忠诚。
城内部分低级军官和士卒,在几个有心人的带动下,突然发难,控制了城门!
“开城!迎赤火义师!”
“不打了!我们降了!”
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守军士兵纷纷丢弃兵器,跪伏于道旁。
刘度闻讯,长叹一声,知大势已去,只得率剩余僚属,出城请降。
赵将兵不血刃,进入泉陵城。
入城之后,赤火军严格践行诺言:
各营按划定区域驻扎,严禁擅入民宅商铺,有违纪者当即严惩,悬首示众。市井安然,秋毫无犯。
迅速接管府库、粮仓、武库、衙门,所有文书档案封存待查。
第一时间打开官仓,将部分粮食当场分发给围观的贫苦百姓,兑现“济贫”承诺,瞬间赢得了底层民众的拥戴。
广泛张贴安民告示,宣布免除部分积欠赋税,重申“抗曹锄奸”之志,并宣布由赤火军暂时维持秩序,原有官吏经审查后量才录用。
派出小股精锐,持刘度手令,前往零陵郡下各县城招降。
各地守军闻风丧胆,大多望风归附,少数犹豫者,见赤火军至,也即刻开城。
短短十余日内,零陵全郡,竟如秋风扫落叶般,尽数归于赤火旗下。过程之顺利,甚至超出了赵将等人的预期。
荆南四郡,已得其三!且零陵的轻易得手,极大地震撼了最后的长沙郡以及更北方的南郡。
赵将站在零陵城头,看着城内迅速恢复的秩序,看着领到粮食的百姓脸上那难以置信的欣喜,看着麾下士卒依旧警惕巡逻的身影,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唯有更加沉静。
他知道,零陵的轻易并非因为他赵将有多可怕,而是因为刘表集团的统治早已失去人心,根基腐朽,一推即倒。
赤火军只是恰到好处地给予了最后的一击。
但这顺利的背后,也隐藏着危机。
地盘扩张太快,消化吸收需要时间,基层管理人才极度匮乏,投降的旧官吏心思难测,北方的曹操和江东的孙权绝不会坐视他整合荆南……
“传令,”赵将对身后的“经纬”和“磐石”说道,“零陵政务,暂由‘磐石’同志主持,尽快选拔本地可靠之士与我军干部共同管理,恢复生产,巩固秩序。”
“雷豹所部,驻防要地,继续清剿零星溃兵匪患,并向长沙方向施加压力。”
“将零陵速定之消息,快马报于北疆陈社长知晓。”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是荆州的核心,也是未来更大风暴的中心。
秋风扫落叶之势虽爽利,但真正的考验,在于能否让这片落叶归根的土地,焕发出新的生机。
零陵,成了检验赤火公社治理能力的又一块试金石。
赤火军的兵锋与威名,如同不可阻挡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桂阳郡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桂阳太守赵范,坐在太守府中,只觉得往日威严的大堂此刻空旷而冰冷。
案几上,放着三份文书:一份是零陵刘度请降后发出的、劝说他“识时务”的私信;一份是郡内几个大族联名上书,隐晦地表达“应以保全桑梓为重”;最后一份,则是巡城校尉送来的、关于城内守军士气低落、甚至有士卒夜间逃亡的密报。
窗外,秋风萧瑟,吹得枯叶打着旋儿落下,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战?拿什么战?武陵金旋的下场就在眼前,零陵刘度兵不血刃便城破归降。
他桂阳的兵力尚不及零陵,将无战心,兵无斗志。
更何况,那赵将用兵神鬼莫测,谁能保证他不会明天就出现在城下?甚至……城内会不会早已有了赤火的内应?
降?风险同样巨大。
乱世之中,降将的命运往往叵测。
虽说传闻赵将军纪严明,对降者还算宽厚,但谁知是真是假?会不会是诱敌之计?
就在赵范辗转反侧、进退维谷之际,又一份紧急情报送达——赤火大将雷豹,已率一部精锐前锋,进驻零陵与桂阳交界处,其兵锋直指桂阳郡治郴县!
与此同时,赤火军的使者,竟公然出现在了郴县城外,要求入城递交赵将的亲笔信。
此举,既是最后通牒,也仿佛是一种奇异的“诚意”——至少,对方还愿意先礼后兵。
赵范长叹一声,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命人请来使者,恭敬地接过那封措辞既显强硬又留有余地的书信。
信中,赵将重申“诛蔡瑁、抗曹操、安百姓”的主张,承诺若赵范主动归附,必保其性命、家产及部分体面,并量才录用郡中官吏。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也最后一点担忧被稍稍安抚。
次日,桂阳太守赵范召集郡中僚属、大族代表及军中将领,宣布了决定:“赤火军势大,深得民心,更兼以抗曹为国策。我欲为保全一郡生灵计,归顺赵将军,诸位意下如何?”
堂下一片寂静,随即,几乎是绝大多数人都暗暗松了口气,纷纷出言表示赞同。无人愿做螳臂当车的愚忠之辈。
很快,桂阳太守府的降表和一封赵范的亲笔信,便由使者快马送至已进驻边境的雷豹军中,并转呈后方的赵将。
赵将接到降表,并未显得过于欣喜,只是淡淡地对“经纬”和“磐石”道:“赵范识时务,省却我们一番刀兵,甚好。但接收桂阳,重中之重在于消化其军,防止反复。”
他即刻下令:准予赵范投降,命其维持城内秩序,等待接收。同时,命雷豹率部即刻开进桂阳,接管各关隘要地。而真正的关键任务,则交给了“磐石”政委。
“磐石”领命,带着一支精干的政治工作队,紧随雷豹的军队进入郴县。
投降仪式简单而低调。赵范交出官印符节,率领属官出迎。
雷豹率军入城,迅速控制各处战略要点,整个过程秩序井然,未生任何变故。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磐石”政委雷厉风行,立即展开工作:
下令所有原桂阳郡兵放下武器,离开军营,前往城外指定地点集结。
赤火军提供饮食,但实行军事化管理。
立即开展“诉苦运动”和“形势教育”,由政治工作队向降兵宣讲赤火理念,揭露蔡瑁集团和旧官僚的腐败,鼓励士兵控诉以往遭受的不公待遇,激发其阶级意识。
对原军官进行严格审查。
对劣迹斑斑、民愤极大者,果断清除;对普通军官和有能力的将领,进行教育后,打散编入赤火军各部队观察使用;对士兵,则鼓励出身贫寒、表现积极者加入赤火军,其余愿意回家的发放路费遣散,不愿回家的可转为建设兵团,参与屯田修路。
在整个整编过程中,持续不断地强化“赤火军是为穷人打仗的军队”、“官兵平等”、“三大纪律”等思想,通过教唱军歌、学习条例、评比模范等方式,潜移默化地改造其思想,培养对赤火公社的认同感。
妥善安置重要降将的家眷,既示优抚,也暗含制约。
这套组合拳下来,原本可能成为隐患的数千降军,被迅速瓦解、消化、吸收。
其战斗力和忠诚度或许短期内无法与赤火老兵相比,但至少最大程度地消除了叛乱风险,并将其逐步纳入赤火军的体系之内。
与此同时,“磐石”也着手整顿桂阳民政,沿用零陵模式,开仓放粮,安抚百姓,选拔底层小吏和贫寒士人暂代官职,迅速稳定了局面。
赵范见赤火军处理降军如此熟练老辣,治国安民亦有一套章法,心中那点侥幸和不安彻底消散,变得更加配合。
至此,荆南四郡——武陵、零陵、桂阳、长沙——尽数落入赵将之手。
他以惊人的速度和无双的谋略,在荆州南部打下了一片坚实的根据地。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北方的曹操,绝不会坐视荆州南部易主而无动于衷。
赤火南方面军,即将迎来起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