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太守府的书房里,王匡斜倚在铺着貂裘的软榻上,指尖把玩着一枚羊脂玉印,目光扫过桌案上堆成小山的\"贡品\",嘴角勾起一抹油腻的笑。
案上的绸缎堆得快漫到地上,蜀锦的流光映得他满脸横肉发亮。
陶瓮里的新米还冒着白汽,香气混着熏香,把整个屋子泡成了蜜罐——这些,都是他半个月来\"剿匪\"的\"战利品\"。
\"大人,\"功曹弓着腰,手里捧着一卷竹简,额头上渗着细汗,\"'赤火公社'的卷宗已经改好,您看看?\"
王匡眼皮都没抬,用玉印敲了敲案角:\"念。\"
\"是。\"功曹清了清嗓子,声音发颤,\"赤火公社陈烬,聚流民数百,私分田地,蛊惑人心,妄言'均平',实乃黄巾余孽……\"
\"停。\"王匡突然坐直,肥硕的肚子把锦袍撑得紧绷,\"太干巴了。要写得再'活'点——就说他私藏兵器,勾结盗匪,扬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不就像模像样了?\"
功曹愣了愣:\"可……可那陈烬只是种地分粮,没听说……\"
\"没听说?\"王匡猛地把玉印拍在案上,震得米瓮都晃了晃,\"我说他有,他就有!董卓大人最恨的就是黄巾余党,这么写,他才能看得入眼!\"
他起身踱到绸缎堆前,抓起一匹织着凤凰的蜀锦,往身上比划着:\"你看这些,\"他指了指满桌的财物,\"说是'剿匪'所得,董卓大人能不信?等他老人家一高兴,这颍川太守的位置,就能换成刺史的印了!\"
功曹的脸更白了:\"大人,可那赤火公社……听说聚拢了不少流民,个个都肯为陈烬拼命。咱们只派五百兵,是不是……\"
\"五百兵?\"王匡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放声大笑,肥肉抖得像筛糠,\"一群泥腿子,拿着木矛锄头,也配叫'拼命'?李敢带的可是正经县兵,有刀有甲,踏平那山坳,跟踩死一群蚂蚁似的!\"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远处的田埂上,几个佃户正佝偻着背薅草,像几棵被风刮歪的枯树。
\"你记着,\"王匡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淬了冰,\"这世道,流民就是垫脚石。他们聚得越多,我'剿匪'的功劳就越大;他们死得越惨,董卓大人就越觉得我有用。\"
他回头瞥了眼功曹,眼里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那陈烬不是要'均平'吗?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尊卑有序'——他的脑袋,就是我晋身的阶石!\"
功曹的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却看见王匡拿起案上的一支箭。那箭杆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是昨天从一个\"抗粮\"的老农身上拔下来的。
\"告诉李敢,\"王匡用箭尖挑着一卷绸缎,慢悠悠地说,\"别只顾着杀人,把那公社里的土豆种都给我运回来。听说那玩意儿能当粮,正好给董卓大人当个新鲜玩意儿。\"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又添了句:\"对了,把陈烬那伙人的'均粮碑'砸了,拉回来垫府门——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跟官府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熏香还在烧,甜腻的气味里,似乎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功曹捧着卷宗退出去时,听见王匡正在屋里哼小曲,调子轻佻,像在数着即将到手的官帽。
窗外的风突然紧了,卷着几片枯叶打在窗棂上,像谁在无声地叩门。
而此时的赤火公社,石夯刚把最后一袋土豆种埋进土里,赵柱正蹲在石板前,用炭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今日下种:三百二十斤\"。阳光下,他胸口的补丁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小块顽强的绿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