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我摇摇头,看着远处依旧在轰鸣的打桩机,还有那些虽然惊魂未定,却依旧在钢筋工棚下默默整理工具的工人。
“你看,打桩机没停,钢筋工还在干活。只要咱们站直了,这口气不散,就晦气不到哪去!”
我走到那台主机搅拌机旁,对着正在清理料斗底部最后一点碎石和检查搅拌叶片的维修工陈师傅问:“陈师傅,机器怎么样?能修吗?”
陈师傅从料斗里探出头,脸上带着汗水和油污,但眼神很亮:“王老板,料斗清理干净了!碎石没伤到搅拌叶片和筒壁,真是万幸!就是传动轴和电机那里,刚才被那帮杂碎冲过来时,有个小子用钢管砸了一下外壳,我得拆开看看里面轴承和齿轮有没有震出问题。”
“要多久?”林飞急切地问。
“拆开检查,没问题的话,最快也得一个钟头!”陈师傅估算着。
“好!我们等!”我斩钉截铁地说。
“大飞,让食堂中午加餐!大锅炖肉!管够!告诉工友们,机器修好,咱们的混凝土照打!楼照盖!今天这工,咱们飞越,复定了!”
“好嘞!”林飞精神一振,扯着嗓子就朝工棚那边喊。
“兄弟们!王老板说了!中午炖肉管够!等陈师傅修好这铁疙瘩,咱们给它灌饱了料,让它叫唤起来!今天这活儿,干到底!”
“干到底!”工棚那边传来参差不齐却异常有力的回应,低迷的士气肉眼可见地开始回升。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我和林飞、赵鹏、阿豪就守在搅拌机旁。
夕悦和林敏从板房食堂提来了热水壶和杯子。
“越哥哥,喝点热水,暖暖。”夕悦给我倒了杯热水,眼神里满是担忧地看着我肋部。
“没事,真就是蹭了一下。”我接过杯子,对她笑笑。
“越哥,刚才吓死我了!”林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那些人好凶……”
“过去了。”我安慰道。
“有阿豪和赵鹏他们在呢。”
阿豪沉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像一尊雕塑,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赵鹏则坐在一个工具箱上,叼着烟,眼神锐利地扫过工地的几个制高点,显然还在防备可能的冷枪。
林敏看向赵鹏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陈师傅带着两个徒弟,动作麻利地拆卸着搅拌机传动部位的外壳,扳手和锤子敲击金属的声音叮当作响。
终于,在日头渐渐爬高,接近上午十点的时候,陈师傅满是油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直起腰,对着我们用力一挥手:“王老板,林老板!成了!轴承齿轮都没事,就是外壳有点变形,不影响!机器没问题了!”
“好!”林飞猛地一拍大腿。
“上料!开机!”
早已准备好的砂石、水泥、清水,被工人们用推车迅速运到搅拌机旁。
巨大的料斗闸门被拉开,骨料倾泻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陈师傅亲自按下了搅拌机控制柜上的绿色启动按钮。
“嗡——嘎吱——轰隆隆隆——!”
电机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传动轴开始缓缓转动,带动着巨大的搅拌滚筒由慢到快,发出越来越响亮的轰鸣声!
这声音,比任何鞭炮都更震撼人心!
它盖过了工地上所有的喧嚣,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彻底唤醒,发出了宣告新生的怒吼!
“噢——!”围观的工人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和掌声!
所有的压抑、恐惧、愤怒,似乎都在这象征着力量和秩序的轰鸣声中得到了宣泄和转化。
林飞不知从哪里摸出两瓶贴着“酒鬼”标签、但里面早已被他换成了普通高度散白的小扁瓶白酒,拧开瓶盖,递了一瓶给我。
“来,老王!”他脸上满是尘土、汗水和油污,但笑容却灿烂无比,眼睛亮得惊人。
“这一路,从网吧到工地,从周琦到张启明再到今天这刀疤强,咱们兄弟,都扛过来了!敬咱们兄弟!敬这飞越工地,浴火重生!”
“敬重生!敬兄弟!敬飞越!”我接过酒瓶,瓶身冰凉,里面的液体却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两只沾满灰尘和汗渍的手,握着两个不起眼的玻璃瓶,在空中用力一碰。
“铛!”
清脆的撞击声,穿透了搅拌机巨大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那声音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并肩作战的血性,更有一种斩断过去、向死而生的决绝。
远处的打桩机依旧不知疲倦地夯击着大地,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咚!咚!”声,仿佛在为这清脆的碰杯声伴奏。
这声音,是根基,是基石,宣告着这片土地新的崛起。
夕阳的金辉泼洒下来,给巨大的搅拌机滚筒镀上了一层流动的熔金。
砂石、水泥、清水在里面翻滚、碰撞、融合,最终将成为坚不可摧的混凝土,浇筑起属于我们的大厦。
我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带来一种无比踏实的暖意和力量。
脚下的土地坚实,身边的兄弟可靠,前方的路……还长。
张启明亡命天涯,“w主任”依旧藏在暗处,周琦在牢里等待审判却阴魂不散,传奇游戏的代理权争夺战也才刚刚拉开序幕。
但这声清脆的碰杯,这轰鸣的机器,这重新挺直腰板的工地,就是我的回答。
重生这一局,我王越,落子无悔,步步向前。
……
三月下旬的汉城,空气里还裹着北边吹来的料峭寒意,但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的阳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郑艺洲紧了紧身上那件半旧但厚实的呢子大衣,呼出的白气迅速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
站在Actoz Soft那座不算起眼的办公楼前,抬头望了望那个小小的公司标志牌,眼神锐利如鹰。
他的任务很明确:绕过金理事,绕过那个该死的周琦表舅李明,直接找到能拍板的人,把《传奇》的中国代理权替王越抢下来。
王越那小子在电话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二舅,机会就在眼前,这公司快撑不住了,游戏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也是我们的登天梯。金理事和李明穿一条裤子,走不通,必须撕开个口子!”
郑艺洲在延吉边境做了十几年生意,跟韩国人打交道是家常便饭,深知这些财阀体系里的弯弯绕绕。
金理事这种级别的,看似是游戏部门的负责人,实则可能只是个执行者,真正的决策层往往藏在更深处。
张浩那小子黑进对方后台搞来的情报价值千金——公司去年巨亏七十亿韩元,现金流紧绷,《传奇》的开发接近尾声却面临资金枯竭的窘境。
这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守着即将出炉的面包,却没钱买面粉了。
而李明,不过是周琦那条毒蛇伸过来的爪子,想借机扼住王越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