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镇可乐。
这个在末日之后,比黄金还要奢侈一万倍的名词,连同那只递到眼前的手,将林月那已经宕机的思维强行拉回了现实。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带着一丝懒散的微笑,甚至连递可乐时那副“哥赏你一口”的欠揍表情,都和她记忆深处那个最不省心的下属一模一样。
可是……怎么可能?
他不是应该……
“你……是江辰?”林月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然呢?”江辰挑了挑眉,“林总监贵人多忘事,这才几年没发工资,就把我这个任劳任怨的优秀员工给忘了?”
“真的是你……”林月的美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眼前这张脸,似乎想确认这不是自己因力竭而产生的幻觉。
“别激动,先喝口可乐,有什么事慢慢说。”江辰将冰凉的可乐塞进她手里,然后转过身,目光随意地扫向了下方那片依旧处于死寂中的战场。
兽潮没有退去,残存的智械军团也没有溃散。
它们只是被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给震慑住了,所有的怪物和机器人都将恐惧的目光投向了树顶这个不速之客。
江辰看着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
“真碍眼。”
他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脚。
轻轻地,向下一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跺脚的动作。
嗡——!
一道无形的、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极致寒意的波纹,以巨树之巅为中心,如水波般,无声无息地向着下方扩散而去!
【创世纪之冬的核心】虽然能源耗尽,无法再开启大范围的【凛冬领域】。
但江辰在融合了【纪元终末之碎片】后,他对规则的理解已经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他仅仅是调动了一丝残存的、属于上一个纪元的终末概念!
那道波纹所过之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那些疯狂咆哮的变异巨狼,身上的毛发瞬间变得灰白、脱落,肌肉萎缩,骨骼风化,最终在奔跑中化作了一捧随风飘散的尘埃。
那些坚硬的巨型甲虫,口中的酸液还未喷出,甲壳便已失去光泽,变得脆弱不堪,最终连同里面的血肉一同腐朽、崩解,化为一滩毫无生机的黑色粉末。
那些盘旋在空中的怪鸟,飞翔的动作猛然一滞,羽翼瞬间腐烂,从空中跌落,在半空中便已化作一具具森白的骨架,最终散落成灰。
至于那些由金属构成的智械,下场更为诡异。
它们身上的金属装甲并非生锈,而是直接……失去了金属这个概念!构成它们身体的原子结构被强行解离,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最基本的粒子,彻底归于虚无!
一脚。
仅仅是一脚。
那足以让整座树城都陷入绝境的、数以万计的兽潮与智械大军,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被彻底地、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风,轻轻吹过。
巨树之下,那片原本血流成河的战场,此刻变得空空荡荡,干净得仿佛连一只蚂蚁都不曾存在过。
死寂。
整个世界陷入了永恒般的死寂。
树城之上,所有浴血奋战的新人类此刻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保持着各种战斗的姿势,呆呆地望着下方那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土地。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比之前面对死亡时还要浓烈一万倍的……恐惧与……迷茫。
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神罚?
还是……创世?
林月也彻底傻了。
她手中的冰镇可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毫无知觉。她看着下方那片干净的战场,又看了看身前这个男人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揉碎了、碾成了粉末,然后又被随意地重塑了一遍。
她以为自己这些年在末日里浴血奋生,从一个普通的都市白领成长为能手持骨刀、守护一方的女武神,已经算是传奇了。
可现在看来……
她的那点传奇经历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好了,苍蝇都解决了。”
江辰拍了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彻底失神的林月,笑着问道:“现在,可以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好好聊聊了吗?林总监?”
……
半小时后,树城最高处的一间还算宽敞的石屋内。
这里是城主的居所,陈设很简单,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墙上挂着一些兽皮和武器。
江辰悠闲地坐在石椅上,他身旁,李飒和余欢也已经从列车上下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了原始风格的房间。
而林月则像一个做错了事的下属向上司汇报工作一样,拘谨地站在桌子对面,将她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当江辰听到她的叙述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法掩饰的疑惑。
因为,在林月的叙述中,这个世界的末日和江辰所经历的从一开始就完全不一样!
在她的世界里末日降临的那一天,并没有什么覆盖全球的白光,更没有什么末日列车和系统面板!
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全球进化!
地球的体积在一夜之间暴涨了数十倍,无数的动植物发生了疯狂的变异,旧时代的城市在天翻地覆的地质变动和植物的野蛮生长中化为废墟。
而人类,一部分没能适应这剧变而死亡,另一部分则觉醒了各种各样的异能,成为了新人类。
林月就是幸运儿之一,她在被怪物扑倒的瞬间,觉醒了武器亲和的异能,这才侥幸活了下来,并一路挣扎,最终成为了这座名为望月的树城城主。
至于智械,则是旧时代某个国家的超级AI在失去人类控制后,自我进化并整合了全球的工业设施,最终形成的机械天灾。
两个世界……
完全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时间线!
“所以,”江辰看着林月,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你的记忆里,末日降临那天,在办公室里,我……是什么下场?”
林月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与追忆,她低声说道:“你……你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一个人冲上去引开了好几头怪物……最后……被它们淹没了。”
江辰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了。
这里不是他的地球。
眼前的这个林月也不是他的那个林月。
这是一个……平行时空。
是一个他已经“死亡”的世界。
而眼前的女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某种意义上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江辰”用生命为她争取了觉醒的时间。
这是一种何其奇妙,又何其荒诞的因果。
“原来……是这样。”江辰轻声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什么这样?”林月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江辰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平行时空这种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混乱。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坚毅,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与迷茫的女人,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责任感。
或许,是为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
也或许是单纯地看在老乡一场的份上。
他笑了笑,站起身。
“林总监,有没有兴趣……换个活法?”
“什么意思?”林月一愣。
“我的意思是,”江辰的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石屋,扫过这座挣扎求生的树城,最终望向了窗外那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
“浴血奋战,守护家园,这固然很伟大,很值得尊敬。”
“但是……”
他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充满了蛊惑力的、恶魔般的微笑。
“难道你就不想……重新过上那种可以在空调房里喝着冰可乐,看着电影,无聊了就出门旅旅游,顺手碾死几只不长眼的拦路小怪兽的……悠闲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