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虎踞城外,风沙敛了凶性,天地间静得能听见沙粒坠地的轻响。残月如被刀削的银钩,悬在灰蒙蒙的天边,将戈壁染成一片冷寂的铅色。
地窖深处,那名被俘的宋军斥候忽然浑身抽搐,四肢绷得像拉满的弓,口中溢出含混呓语——
“……三更鼓,骨门开,天尊饮血……”
徐小七正蹲在旁记录供词,笔尖猛地顿在纸上,墨点晕开如血。他迅速翻开《西域密文简释》,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逐字比对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不是祷词,是通行咒!”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惊惶,“‘三更鼓’是信号节奏,‘骨门开’能启内坛祭殿,‘天尊饮血’……是唤主祭者的口令!他们竟有整套传讯体系!”
帐中烛火被风扫得一晃,映出赵构沉静的侧脸。他坐在案前,掌心托着那枚染血骨哨,指腹摩挲着凹凸纹路——昨夜从祭台暗格取它时,便觉触手生寒,隐隐有脉动般的震颤,仿佛封着无数不甘的魂灵。
“吹一声试试。”赵构忽然道。
徐小七迟疑:“陛下,若惊动敌人……”
“正要惊动。”赵构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让他们知道‘上面’来人了。”
骨哨抵唇,尖利哨音划破寂静,像孤狼在沙原上长嚎,荡出层层回音。三息,五息,就在众人屏息之际,远处沙丘后传来三声低哑回应——同样的哨音,却像是从地底爬出的恶鬼在应和。
赵明远瞳孔骤缩:“这哨子能召他们的人?”
“不。”赵构收哨时,眸光冷如玄铁,“是他们的‘兵’在应主。”
他披上黑袍,声音淬着冰:“既然他们以骨为令、控人为奴,那朕就借这骨哨,扮一回传令使者。我要亲自走进‘内坛’,看看是谁在操弄白骨成军,敢把活人炼成行尸。”
入夜后,三人换上缴获的黑袍教服,兜帽遮面。徐小七取特制药剂,以猪油混石灰与尸蜡抹在脸上,再刷一层青灰粉末,顷刻间皮肤泛出尸斑般的腐色,连呼吸都带着阴冷腥气。“足够瞒过初期巡查。”他低语,“真正的骨奴感官迟钝,只认服饰与信物。”
按俘虏记忆,三人沿干涸河床北行五里,脚下砂石渐硬,空气冷得像浸了冰。前方半埋地下的玄岩石门布满裂痕,却未风化,显然常有人进出。门侧两名持灯守卫身穿黑袍,手提青铜长柄灯,幽绿火焰在他们空洞的眼窝前跳动,脚步僵直如拖木桩,落地无声。
“早期骨奴,还没注‘魂髓蛊’,靠药浸和咒控驱使。”徐小七低语。
赵构取出骨哨,对石门吹出三长两短、尾音下沉的调子——正是昨夜回应的节奏。两名守卫同时转头,动作齐得像一人操控,缓缓抬手推开石门。
一股腐臭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仿佛打开了坟墓的棺盖。三人鱼贯而入,身后沙土轰然闭合,石门归位,不留痕迹,仿佛大地张口将他们吞入腹中。
通道如肠般蜿蜒,四壁刻满扭曲骸骨浮雕,每一具都呈挣扎状,眼窝深陷,嘴巴大张,似在发出无声惨叫。每隔三十步有盏人油长明灯,灯芯竟是脊髓丝浸药液制成,燃烧时“滋滋”作响,像灵魂在哀鸣。
转过一道弯,地下暗河豁然出现,宽约丈许,水流浑浊缓慢。河面漂着数十具泡胀的尸体,衣衫褴褛,皆穿西辽百姓服饰,面部肿胀变形,四肢白如蜡。徐小七取样滴于试纸,显出微蓝荧光:“水中有‘魂散粉’,接触者会产生幻觉,意志薄弱者易被催眠。这不是祭祀场……是活体养殖场,他们在批量造骨奴。”
赵构眼神冰寒:“难怪西辽边境村落接连失踪,原是成了养料场。”
话音未落,头顶岩缝落下一串细沙。轻微,却清晰。
三人立刻背贴石壁屏息——上方有人追踪。赵明远悄然拔刀,徐小七握紧烟雾弹,赵构却抬手制止,目光锁向岔口:左侧刻骷髅图腾,右侧绘独眼巨兽。风从深处吹来,带着血腥与腐烂气,幽暗尽头隐约有灯火摇曳,像有人在等待。
赵构指尖紧扣骨哨,唇角扬起一丝无温的笑:“既然你们想见‘传令者’……那朕,便送你们一场真正的噩梦。”
【铃镇群奴】
六道黑影自右侧隧道尽头逼近,步伐拖沓却整齐,像被同一根线牵引的木偶。为首者颈间悬着青铜小铃,随步轻晃,发出“叮铃”声,细锐如招魂铃音——与俘虏供述的“控魂节律”分毫不差!
徐小七呼吸一滞,下意识看向赵构,却见帝王神色如常,眸光沉静似渊。
“别动。”赵构低语,“让他们先出手。”
话音未落,六名骨奴齐齐抬刀,弯刃在幽绿灯焰下泛着毒蛇般的寒光,脚步骤然加快,刀锋直扑三人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赵构动了。他未拔剑,未后退,只是缓缓举起骨哨置于唇边——却未吹响,而是以指为轴,依昨夜烈焰老祖发令的节奏,逆时针旋转三圈。
刹那间!
“铛——!”
领头骨奴颈间铜铃无风自动,爆发出震耳锐响!其余五人动作戛然而止,双膝重重砸地,额头触石,发出沉闷叩首声,六具行尸伏成一圈,宛如朝拜邪神。
死寂中,唯有骨哨余震在耳膜深处嗡鸣。
“陛、陛下……”徐小七瞳孔剧震,“您怎么知道这手势能控铃?”
赵构垂眸抚过骨哨上一道隐秘刻痕——那是昨夜取哨时,他用指甲悄悄拓下的纹路。系统解析后提示:“信器共振源,操控凭频律,非声,而在指动之序。”原来真正控奴的,是特定指法引发的震动频率,通过骨哨激活骨奴体内的“魂髓膏”共鸣。
“他们以为只有主祭者能下令。”赵构冷笑未毕,赵明远已低喝:“走!”他掷出特制铁蒺藜,尖刺嵌入通道机关槽,卡住即将闭合的石闸。
轰隆巨响中,三人冲入右侧密道,身影没入黑暗。身后,凄厉铃声骤然炸起,一长三短,急促如哭——警报已传至内坛!
【灯熄信现】
密道尽头,废弃药室赫然出现。四壁药柜腐朽,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银针与干涸陶罐。三人倚墙喘息,冷汗浸透内衫。
“不能再往前了,前方必有重防,而且我们不知内坛布局。”徐小七低语。
赵构不语,从怀中取出小巧琉璃灯——这是系统特供的“灵犀灯”,可通过火焰波动传递加密讯息给赵鼎。他点燃灯芯,火光乍亮的瞬间,诡异之事发生:灯壁内层浮现出一行细小篆字,墨迹如血,缓缓显形:
“骨奴非死物,心火未灭者,触旧音可醒。”
徐小七浑身一震:“这是赵相留下的?!”
赵构心头剧颤——赵鼎早来过这里?不,他是故意留这盏灯、这段话,等自己前来!相父从不信宿命,他信人心未死,哪怕被炼成行尸,一点旧音、一丝执念,便能唤醒沉沦之魂!
“系统。”赵构在心中低唤,“检测到高频共振源,启动‘逆控脉冲’?”
【是】
选择落下的刹那,整座地窟仿佛被雷霆贯穿!深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是痛苦,而是觉醒的怒吼!紧接着,所有长明灯同时熄灭又复燃,光影狂舞,像无数亡魂在挣扎站起。
赵构站在黑暗中央,掌心骨哨滚烫如烙铁。
而更深的幽暗里,一双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