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大庆殿后殿,灯火通明如昼。
赵构伫立在案前,手中死死攥着塔察儿的供词,来回踱步,脚步沉稳且急促。此刻,他目光中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与决然,仿佛一夜之间,便彻底褪去了往日那个软弱皇帝的影子,俨然成为了真正的北伐统帅。
“完颜阿鲁……果然沉不住气了。”他低声自语,声音虽不大,却透着丝丝冷意,“阴山一战,咱们没能斩草除根,若不趁此机会将他引出老巢,等他整顿军备再次来犯,恐怕局势会愈发难以掌控。”
赵鼎站在墙侧一幅巨大的地图前,指尖轻轻滑过“女真遗族营地”的标记,眉头微微皱起,缓缓说道:“官家所言极是。完颜阿鲁向来性情急躁,且自视甚高,倘若能让他误以为合答安尚存残部,并约他初二在河套会师,他必定会上钩。”
赵构听闻此言,神色微动。
赵鼎微微一笑,语气从容淡然:“官家不必担忧,塔察儿虽说胆小怯懦,但求生的欲望更为强烈。只要给他足够活下去的理由,他自然会乖乖听话。”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官家,塔察儿带到。”宫监低声禀报。
赵构挥了挥手,示意将人带进来。
只见塔察儿被两名侍卫押着,脑袋低垂,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显然紧张到了极点。
赵构坐在龙椅上,眼神如刀般冰冷,直直扫向他:“塔察儿,你若想活命,便去做一件事——带一封信给完颜阿鲁。”
塔察儿身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惊惧:“官……官家,我不敢骗他啊……他要是察觉到我撒谎,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赵构冷笑一声:“你若不照做,现在就送你去见合答安。”
塔察儿顿时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官家饶命!官家饶命啊!”
赵鼎向前迈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放在桌上:“这是合答安随身携带的军令令牌,你带上它,就说他诈死逃回河套,正在召集残部准备反攻。完颜阿鲁对你本就没什么怀疑,再加上这令牌,他定会信以为真。”
塔察儿盯着那枚令牌,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终于点头:“我……我去。我会照官家说的办。”
赵构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很好。你若办得妥当,朕许你一条生路,甚至封你为百夫长,统领旧部,如何?”
塔察儿大喜过望,连连叩首:“谢官家恩典!谢官家恩典!”
待塔察儿被押下去后,赵鼎走到赵构身旁,轻声说道:“接下来,就等他把消息送出去了。”
赵构双手背负在身后,目光坚定:“相父,此次咱们不仅要诱敌深入,更要一举围歼,彻底铲除女真遗族这个心腹大患。”
赵鼎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韩世忠将军求见!”
话音未落,一名身披铁甲、满脸风霜的大将已大步迈入殿内,正是东路军统帅韩世忠。
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官家!臣愿请缨,率军前往黄河边设伏,只要完颜阿鲁一进入伏击圈,臣定将其一网打尽!”
赵构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走下龙座,亲自扶起韩世忠:“韩将军忠勇无双,朕心甚慰。不过眼下时机尚未成熟,还需稍作等待。”
韩世忠咧嘴一笑,豪气冲天:“官家放心,末将已让士兵们把刀磨得飞快,弓弩也都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定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赵鼎在一旁微笑着补充道:“此战若能取胜,不仅可平定北疆之乱,还能震慑诸胡,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赵构环顾二人,目光坚定:“不错。此次计划,成败的关键就在于一个‘诈’字。咱们要让完颜阿鲁坚信,他即将迎来一场大胜,而实际上,那将是他的末日。”
三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夜色渐深,大庆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人坚毅的脸庞。
而在千里之外的女真遗族营地,完颜阿鲁正坐在主帐之中,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什么?塔察儿回来了?”他冷冷开口。
副将点头:“是,还带来了合答安的令牌。”
完颜阿鲁缓缓拿起那枚熟悉的令牌,手指轻轻摩挲着边缘,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合答安真的没被宋军杀死?”他喃喃自语。
这时,塔察儿被带入营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声音颤抖:“首领……属下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完颜阿鲁眯起双眼,缓缓问道:“说。”
塔察儿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合答安大人并未战死,他在河套集结残部,希望您能提前至初二会师……一起南下,攻打中原。”
营帐内一片寂静,唯有风吹动帐帘的声音,轻轻作响。
夜色笼罩下的女真遗族营地,篝火微燃,寒风裹挟着枯草,掠过战马的铁蹄。
完颜阿鲁坐在大帐中央,目光如炬,手中紧捏着那枚金灿灿的令牌,指尖在边缘轻轻摩挲。
“合答安真的没被宋军杀死?”他冷声问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怀疑与猜忌。
塔察儿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发颤:“属下亲眼所见……合答安大人藏在河套的芦苇荡中,他说赵构刚刚击败了他,必然有所松懈,此时正是反攻中原的大好时机。”
完颜阿鲁沉默片刻,眼神陡然一凛,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河套”二字上。
“宋军刚打完合答安,必定疲惫不堪,赵构这狗皇帝如今正陶醉在胜利的美梦里,怎会料到我们会提前出兵!”他咬牙冷笑,“而且……若合答安还活着,咱们便可两路夹击,直捣汴京!”
“可是首领——”一名副将犹豫着开口,“万一这是个陷阱呢?合答安若真活着,为何不让其他人送信,偏偏让一个降将带信回来?他又为何不亲自前来?”
完颜阿鲁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随即狞笑着说道:“你觉得赵构能有多聪明?你觉得宋军能有多厉害?他们不过是仗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火器罢了!如今火器哪能随随便便就使用?若他们真有那么强的实力,早就踏平我女真故土了!”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碗,狠狠摔在地上,瓷片四溅!
“初二出兵,我要让赵构知道,女真的铁骑不是好招惹的!传令下去,明日清晨整顿军备,后日辰时出发,直扑河套,与合答安会师!谁敢再劝阻,以动摇军心论处!”
帐内一片死寂,众人皆不敢再多言,唯有一人悄悄瞥了一眼塔察儿。
而在千里之外的汴京,夜深人静,大庆殿深处的一间密室里,灯火依旧未熄。
赵构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窗前,手中拿着一张密探送来的纸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相父,完颜阿鲁果然提前出兵了。”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与自信。
赵鼎站在桌边,缓缓展开一张布满标记的地图,目光落在“黄河”与“芦苇荡”的交汇处。
“官家英明。”他低声称赞道,“韩世忠将军已率东路军先行出发,郭浩也带着火铳队赶往芦苇荡设伏。只等完颜阿鲁踏入伏击圈,便可将其一举围歼。”
赵构转身走回案前,轻轻抚过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报,神情肃穆:“这一战,不仅要打得他措手不及,更要让他明白,南朝已今非昔比。女真残部,必须彻底铲除。”
赵鼎点头。
赵构忽然笑了:“相父,你说完颜阿鲁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幻想自己挥军南下、踏破汴梁的场景了?”
赵鼎淡然一笑:“他或许正在做着美梦,却不知梦醒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图上那处名为“芦苇荡”的地方,仿佛一张张弓弩已经悄然拉满,正静静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此刻,谁也不知道,在黄河岸边的芦苇荡中,一支支火铳已被悄然埋入泥土之中,火药与铁弹也早已准备就绪,只等那一声令下。
而这,也只是风暴来临前最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