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小雪来得细碎,像撒了把盐粒子,落在青石板上瞬间化水,却在屋檐和树梢积起薄薄一层白,给灰瓦和枯枝镶了道银边。林澈站在启明堂的窗前,看着孩子们举着纸糊的灯盏在院里追逐,灯盏里的烛火被风晃得明明灭灭,在雪雾中映出一团团暖黄的光晕,像散落的星子。
“苏姐姐扎的兔子灯最亮!”小石头举着盏兔子形状的灯跑过来,布偶被他塞进灯盏旁的布兜里,星纹透过布料与烛光交融,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王婆婆说今晚是‘补冬’,要吃糯米丸,还说把愿望写在灯纸上,灯会带着愿望上天。”
苏凝正坐在案前糊灯盏,竹篾扎的骨架已经成型,她用浆糊将染了色的棉纸粘上去,纸上画着简单的星轨图案,是用蓝花的汁液调的颜料,晾干后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墨玉在她腕间泛着光,指尖划过纸面时,星轨图案竟微微发亮,像是活了过来。“这些灯纸加了锁脉珠的粉末,能防风。”她笑着说,“等会儿去镇口的石桥放灯,顺着河水漂到下游,就像给地脉送灯一样。”
灵犀玉在林澈怀中轻轻颤动,玉面投射的星图上,清河镇的光点周围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灯影,这些灯影顺着地脉的纹路向地下延伸,在黑暗中连成一条蜿蜒的灯河,与沉星谷的篝火、定慧寺的烛火、北境的冰灯相连,将整个天轨的脉络照得透亮。
“是地脉在点灯。”林澈望着星图,指尖拂过那些灯影,“每盏灯里都藏着人的念想,顺着地脉流到各处,就像在给远方的朋友报平安。”
傍晚的祠堂格外热闹,镇民们聚在院里搓糯米丸,芝麻馅、豆沙馅、花生馅摆了满满一桌。王婆婆戴着老花镜,手把手教孩子们搓丸子,糯米粉沾得孩子们满手都是,像戴了副白手套。“吃了糯米丸,冬天就不冻耳朵啦。”她笑得满脸皱纹,指着院角堆着的灯盏,“等会儿放灯时,要诚心许愿,灯走得越远,愿望越灵。”
赵猛扛着几捆芦苇走进来,芦苇杆上还带着雪粒,他把芦苇捆成束,插在祠堂门口:“这是下游采的芦苇,烧起来无烟,等会儿放灯时当引火用。”他拿起一盏鲤鱼灯,灯纸上画着的鱼鳞闪着银光,“这盏我要放,许愿明年的收成比今年还好!”
孩子们纷纷举起自己做的灯盏,阿宝的灯盏是只歪歪扭扭的小狗,灯纸被他用朱砂点了个红点当眼睛;小石头的灯盏上画着布偶的样子,星纹是用金粉描的,在烛光下格外耀眼。
夜幕降临时,雪已经停了,镇口的石桥上挤满了人。河水结了层薄冰,被孩子们用石子敲出一个个圆洞,便于灯盏漂浮。林澈和苏凝带着孩子们排在桥头,依次将灯盏放进水里。兔子灯、鲤鱼灯、小狗灯……一盏盏灯顺着水流漂向远方,烛光在冰面上摇曳,像一条会流动的星河。
“看!我的灯在发光!”小石头指着自己的布偶灯,灯纸上的星纹突然亮起,与灵犀玉的光芒产生共鸣,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涟漪扩散时,其他灯盏的烛火也跟着变亮,整段河水都被染成了暖黄色。
灵犀玉突然飞至桥中央,玉面投射的星图在冰面上展开,清河镇的灯河与沉星谷的灯河在星图上交汇,形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光海中浮现出各地放灯的景象:沉星谷的牧民在篝火旁放飞纸灯,灯上画着羊群;定慧寺的僧人在佛前点燃莲花灯,灯油里掺着嘉禾豆的粉末;北境的不冻湖边,莲生的母亲正将冰灯放在湖面,灯影里映着婴儿的笑脸……
“是地脉的灯河在回应。”苏凝轻声说,墨玉的光芒与冰面的星图相触,“所有的愿望都顺着地脉聚在一起,就像大家在同一片星空下说话。”
灯盏渐渐漂远,烛光在夜色中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镇民们陆续往回走,石桥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很快被新落的雪盖住。赵猛提着两盏没放的灯,递给林澈和苏凝:“这两盏留给你们,据说夫妻共放一盏灯,能长长久久。”
林澈笑着接过灯,与苏凝共执一盏莲花灯,轻轻放进水里。灯盏漂出不远,便与沉星谷漂来的一盏羊皮灯相遇,两盏灯在水面上依偎着,烛光交融成一团,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
“你许了什么愿?”林澈问。
苏凝望着灯影,眼底映着烛光:“许清河的地脉永远安稳,许我们走过的地方,都有灯可依。”
回到学堂时,炉火依旧旺着,王婆婆留了一大碗糯米丸,盛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小石头抱着布偶坐在炉边,布偶的星纹还在微微发亮,他打了个哈欠:“我的灯肯定漂到北境了,莲生弟弟看到会笑的。”
林澈摸了摸他的头,灵犀玉的星图上,地脉的灯河依旧亮着,清河镇的光点与各地的光点被灯影连成一片,像一串永不熄灭的项链。他知道,小雪的灯盏不只是寄托愿望的物件,更是地脉的信使,把清河镇的暖意带到每个角落,也把远方的安宁带回这片土地。
夜深时,灯盏的烛火早已熄灭,但地脉的灯河却在灵犀玉的星图上亮了很久。林澈和苏凝坐在案前,看着窗外的薄雪,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炉火的暖意裹着糯米丸的甜香,在屋里慢慢散开。
“明年的灯盏,要画上天轨的全图。”苏凝轻声说。
林澈点头,望着案上的札记,最新的一页画着今晚的灯河,旁边写着:“小雪,灯明,地脉通。一灯照一隅,万灯映天轨。守护之道,亦如放灯,心诚则灵,久行则远。”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轻轻落在灯纸上,像在为这些温暖的文字伴奏。而地脉深处的灯河,还在静静流淌,带着无数个平凡的愿望,在天轨的脉络里,画出一圈圈温柔的年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