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一探手,将她从扶手上捞进怀里,让她结结实实地跌坐在他腿上,苏晚晚顺势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搁在他肩上,鼻端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皂角香。
“阿姐,”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发闷,“我厌恶林家所有人。”
“我晓得。”苏晚晚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竖起浑身尖刺的困兽,萧衍抬起头凝视着她,灯火之下,她明艳的面容上,浮现出慵懒的笑意。
他心底那头濒临失控的凶兽,终于被彻底驯服,“好。”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都听阿姐的。”
翌日,天光破晓。
靖王府的“荒唐”,因一位江南表小姐的到来,平添了更多可供咀嚼的谈资。
林芷容起得极早,径直去了王府的正院,她要让所有下人看看,谁才是这座王府未来的女主人,管家魏忠正指挥着仆役,将一箱箱从衍盛行运来的奢靡物件登记入库。
“魏管家。”林芷容走上前,声音柔婉动听。
魏忠连忙躬身行礼:“表小姐安。”
林芷容的视线扫过那些敞开的箱笼,一整箱东海明珠,颗颗圆润饱满,光华流转,却只用粗布随意包裹;另一箱是整匹的蜀锦,绚烂的云纹在晨曦中几乎要灼痛人的眼睛。
“表哥平日里,便是这般用度么?”林芷容的语气透着不赞同。
“王爷喜好如此,我等下人,不敢妄言。”魏忠垂首应答,姿态恭敬。
“府中开销甚巨,想必账目也颇为繁杂。芷容自幼帮衬母亲打理家中庶务,对算学也略知一二。”林芷容的声音依旧温软,“若是管家信得过,芷容愿为管家分忧,亦是为表哥分忧。”她这是要插手王府的中馈。
魏忠正不知如何回绝,一道清脆含笑的女声便从不远处飘来,“表小姐有心了。”苏晚晚缓步而至,今日她穿了一件极为奢靡的孔雀羽纱裙,裙摆随着莲步轻移,在日光下变幻出华丽的光泽。她身后,青画与几名丫鬟抱着数个精致的锦盒。
“只是王爷的喜好,与常人不同。”苏晚晚行至林芷容面前,笑意盈盈,“他不喜欢算计,就爱看金银如流水般花出去,他说听着那响动,心里头才舒坦。”
她示意青画打开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尊硕大无比的南海血珊瑚,雕作盛放的牡丹,红得触目惊心,“这件摆在王爷书房,他瞧着欢喜。”她又打开另一只锦盒,其中是一整套羊脂白玉的文房四宝,玉质温润细腻,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这套给王爷磨墨用,手感一定很好。”
苏晚晚每说一句,林芷容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这哪里是在介绍摆设,分明是在用最张扬的方式,宣示她的主权。
“至于账目,”苏晚晚终于将目光转回林芷容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透着纯然的无辜,“王爷说了,府里的账不必记。开销太大,记了,他看着心烦。”
林芷容的身子轻轻晃了晃,几乎站不稳,不记账?世间哪有这般当家的道理!这简直是荒唐透顶!“苏姑娘,”她勉强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如此……如此铺张,恐会招致御史弹劾,于王爷声名有碍。”
“弹劾?”苏晚晚如同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掩唇轻笑,“表小姐有所不知,弹劾王爷的奏本,每日都能在御书房堆成小山。可陛下从未降罪。”她挨近林芷容,压低了嗓音, “因为陛下知道,一个只知享乐的儿子,才是一个好儿子。”
林芷容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终于明白,这满府的荒唐并非奢靡,而是一道密不透风的护身符。而她一个试图在这场荒唐大戏中维持清醒与节俭的人,就像一个误闯戏台的痴人,可笑又碍事。
就在此时,常亦安满头大汗地从府外跑了进来,见到苏晚晚,立刻躬身行礼:“姑娘!您要的东西,小的都运来了!”他身后的伙计们抬着几个更为巨大的箱子。
“打开瞧瞧。”苏晚晚吩咐。
箱盖开启,满院仆役,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箱中之物,竟是一整套用黄金打造的……马具!马鞍、缰绳、马镫……每一处都雕刻着繁复的纹样,其上更镶嵌着鸽卵大小的各色宝石,在日光下璀璨夺目,真真是富贵晃人眼。
“王爷说,他那匹汗血宝马,也该换身新行头了。”苏晚晚抚过那冰凉的黄金马鞍,语气随意得犹如在谈论今日天气,“常大掌柜,这套马具,花了多少银子?”
“回姑娘,”常亦安连忙应道,“总计是二十七万两。”
二十七万两!林芷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林家富甲江南,一年进项也不过百万之数,这一套马具,便耗去了四分之一!
“嗯,还行。”苏晚晚微微颔首,对这个价钱颇为满意,她转向常亦安,又吩咐道:“前日让你去苏杭寻访的园林大家,可有消息了?王爷说,想在后花园里,也造一座江南那样的九曲桥。”
“回姑娘,已寻到了,是江南最有名的‘神工’张。只是他手头活计排得满,要价也高,怕是一时半会儿请不动。”
“请不动?”苏晚晚扬了扬眉,“那就用银子砸,告诉他,只要他肯来,价钱随他开。另外在苏杭,替我买下十座最大的临水庄子,我要用来养金鱼。”
用江南的庄子养金鱼?常亦安的算盘在脑子里已经打得快要冒烟,额上冷汗涔涔,而一旁的林芷容,则像是听不懂人话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金银,眼神空洞,仿佛神魂都已被这泼天的富贵给震飞了。
交代完一切,苏晚晚才好似刚瞧见林芷容一般,歉然一笑:“瞧我,一忙起来便忘了表小姐还站着,表小姐若不嫌弃,不若随我同去后花园逛逛?今日新得了一批西域舞姬,身段舞姿皆是一绝呢。”
林芷容看着她脸上那真诚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遍体生凉。她精心维持的端庄仪态终于出现了裂痕,垂在身侧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将名贵的衣袖攥出了难看的褶皱。
就在她进退维谷之际,府门外再次传来通报之声,“王爷!姑娘!宫里来人了!”
魏忠步履匆匆地跑进来,神色比方才更为复杂,“是福总管的徒弟夏公公,说是奉了陛下口谕,特来探望表小姐,还给表小姐,带来了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