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风雪声被隔绝在外,只余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苏晚晚的心,却比那炉火还要滚烫。她的手被他包裹在温热的掌心,那份暖意,顺着交握的指节,一路烧进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那颗早已偏离轨道的心脏。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坚定与筹谋,看着他为她铺开的,一条不是通往金丝笼,而是能与他并肩俯瞰江山的通天大道。原来,在她一心只想着攒钱跑路,咸鱼度日的时候,他已经为他们的未来,想了那么远,谋划得那样深。
“这个计划很大胆。”苏晚晚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心头的巨浪,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用商人的敏锐去审视这个疯狂的提议。“苏家那边,用恩情裹挟利益,他们大概率会认,但户籍、宗卷、知晓内情的旧仆,这些都是破绽。”她抬起眼,那双才泛过红的眸子,此刻清明得可怕,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此事一旦被揭穿,就是欺君之罪,你我都会万劫不复,你如何确保,这个‘身份’能做得天衣无缝?”
“不会有破绽。”萧衍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是全然的自信,他拉着她在身旁坐下。 他拿起桌上的舆图,指着江南的方向,眼底是全然的掌控。 “那位苏太傅一生清高,致仕后便与京中故旧断了往来,长子长媳早亡,膝下唯一的孙女,三年前也因风寒去了。如今苏家只剩二房一脉,人丁单薄,偏居一隅,几乎与世隔绝。”他的声音平稳,将一桩尘封的秘辛娓娓道来。
苏晚晚的心像被蜜浸泡着,他到底为这件事,准备了多久?
“我的人半年前就去了江南,‘恰巧’救下苏家二房被山匪劫走的幼子,又‘恰巧’帮他们寻回了被族中旁支侵占的祖产。如今的苏家,对我这位素未谋面的‘靖王殿下’,早已是感念至深。”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漾开一抹孩童般的调皮狡黠。
“你说,此时若他们得知,家中那位早夭的嫡长孙女尚在人世,并且就是我靖王府的女官,他们是会选择揭穿,还是会欣喜若狂地将你认回,从此攀上靖王府这棵大树,光耀门楣?”
苏晚晚彻底失语,一股寒意并非来自肌肤,而是从心底最深处丝丝缕缕地窜起,让她四肢百骸都跟着发麻。这个男人,在朝堂与群臣博弈,在暗地里,竟还为她布下了这样一张绵密的大网。“可是……可是你父皇会相信吗?”她声音小了下去,仍旧残留着最后一丝不安。
“父皇,”萧衍的眼神沉了沉,声音也冷了几分,“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家世显赫、背后牵扯着庞大外戚势力的靖王妃来打破朝局平衡。他更需要的,是一个出身清贵、家世简单,却能为我带来巨大财力支持的王妃。”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张画满了商路的舆图,声音里带着洞悉人心的冷酷,“阿姐,你和我,才是他这个皇帝最想看到的组合。”
苏晚晚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在他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中,一点点落回了胸腔。原来,这不是虚无缥缈的梦,而是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她和他,都是棋子,却也是执棋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一股陌生的、滚烫的野心,从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好!”她猛地站起身,拿过他手里的毛笔,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她不再去想那些身份未来,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舆图上。
“既然要搞钱,那就要搞大的!”她用笔在舆图上重重圈住北地铁线莲的产地和江南的丝绸之乡,“你说得对,苏家要扶持,但不能只用银子填,那是无底洞!”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笃定。 “我们可以将江南的丝绸、茶叶专卖权交给苏家二房打理,他们替我们售卖,我们给他们分红。如此,他们既能富贵,又被我们牢牢掌控,还能为我们在江南建立一个最可靠的据点!”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飞快书写,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小宫女模样, “还有北边的皮货人参,不能只做倒买倒卖,那是小打小闹!我们可以自己开铺子,打造招牌,就叫‘衍盛行’,取你的‘衍’,兴盛的‘盛’!人参分等级,做成不同价位的药礼盒子,专供高门;皮货请最好的裁缝,制成京城独一款式,学玉容坊的路子,限量发售!我们不愁销路,我们愁的是如何把利润做到最大!”
萧衍安静地倚着书案,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看着她,看她站在舆图前指点江山,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芒,比库房里最灿烂的黄金还要夺目。这才是他选中的人,这才是他要与之并肩的女人,“阿姐。”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嗯?”苏晚晚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脑子里全是数字和路线图。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挥斥方遒的手腕, “我们的商业帝国,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笑意,“我的大东家,也该歇息了。”
苏晚晚的脸颊,在他那句“大东家”的调侃中,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她刚才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她慌乱地想后退,他却顺势将她拉近,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我送你回去歇息,”他松开手,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明日,我们再商议具体事宜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