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呜咽,拍打着窗棂,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
军国大事,不同于商贾贸易,一针一线,一米一粟,皆有定数。兵部只需一句“粮草调度不及”或是“沿途州府存粮不足”,便能将皮球踢得干干净净。官司就算闹到御前,最终也不过是几句不痛不痒的申斥。可对于千里之外的剿匪大军,晚到一日的粮草,就足以摧毁军心,引发哗变。
“不能等。”苏晚晚脱口而出,她骨子里就没有坐以待毙这四个字,“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兵部那群人的良心上。”
“我明白。”萧衍走到舆图前,,在那条从京城延伸至北地的漫长补给线上缓缓移动,“已经让周启去兵部撕扯了,能争取多少是多少。”
“那只是杯水车薪!”苏晚晚快步走到他身边,盯着那张图,脑子却已飞速盘算起来,“京城到北地,快马也要近一个月。兵部在路上随便哪个环节卡上十天半月,大军就得断炊!周启一个文官,如何跟兵部那群丘八讲道理?”
她的指尖,在那条线上重重一划,仿佛要划破这死局:“这条路,不能只靠官府!”
萧衍侧目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们自己送!”苏晚晚一咬牙,说出了这个近乎疯狂的念头,“衍盛行出面,从京城各大粮行高价采买粮食,雇最好的镖师护送,不走官道,抄小路日夜兼程送过去!不求补足全部,至少能为大军续上几日的命,撑到林太医那边传来消息!”
“不行。”萧衍断然否决,“私运粮草接济大军,形同谋逆。太子正愁抓不到话柄,我们不能自己撞上去。”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那两千人饿死?”苏晚晚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扬高,“我们犒赏的银子刚发下去,转头就让他们饿肚子上战场,往后这天下,还有谁信我们衍盛行?还有谁肯为你靖王府卖命?”
看着她急得泛红的眼眶,萧衍心中一软,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阿姐,别急,我并非此意。”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是说,我们不能用‘衍盛行’的名义,明着去送。”
他松开她,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点了几个不起眼的位置:“从京城到北地,沿途有三处卫所。这些卫所的指挥使,有些是父皇当年的旧部,被边缘化多年,对太子一党素无好感;有些,则是家境贫寒的武将,日子过得紧巴巴。”
苏晚晚的眼睛倏地亮了,她抓住了那丝破局的关键,“你的意思是……”
“朝堂上的棋,自然要按朝堂的规矩下。”萧衍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可棋局之外,银子有银子的规矩。”
他凝视着她,唇角微勾:“我的苏大东家,你手下有京城最大的牙行,有消息最灵通的食肆,还有一群三教九流都熟识的镖师。你说,有没有法子,让这些卫所指挥使们,‘恰巧’在剿匪大军经过时,‘主动’开仓,‘接济’一下为国征战的同袍?”
苏晚晚懂了,萧衍在朝堂之上,与太子正面博弈,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她,则要化作一条潜行于水下的暗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钱,去疏通那些官面上永远走不通的关节。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一个执棋,一个算账。
这盘棋,他们要一起下。
“我明白了。”苏晚晚吐出一口浊气,方才的焦躁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亢奋的战栗,“交给我。”
她立刻回到书案前,铺开新纸,提笔便写,语速又急又快,却字字清晰:“第一个,通州卫指挥使刘振,钱掌柜提过,此人好赌,在通源赌坊欠了三千两,正被逼债。让王掌柜出面,债我们替他还了,这个人情他就欠下了;第二个,蓟州卫赵德,他老母重病,全靠一味‘续断参’吊命,此药唯有玉容坊能得。我让乐月亲自送去;第三个……”
她下笔如飞,萧衍就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专注的眉眼,比任何时候都更动人,“放手去做。”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窝,“银子不够,从我私库里支。人手不够,十七和暗卫,你随时调遣。”
苏晚晚写字的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身后传来的温度和耳边蛊惑的低语,让她心跳骤然失序,一股热意从耳根蔓延至整个脸颊, “银子够用。”她小声回道,“玉容坊上个月的进项,足够填这个窟窿了。” 她放下笔、侧头问:“萧衍,你就这么信我?”
“我信你。”他答得毫不犹豫,手臂收紧,将她完全圈在怀里,薄唇贴上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笃定,“我的阿姐,天生就是管账的命。我的江山,给你管,我放心。”
苏晚晚的心乱了,可萧衍却已松开了她,神情恢复了冷静,他没有因为北边有了眉目而放松,反而神色更沉了几分,他松开她,目光落在那一小撮灰烬上,声音冷了下来:“北路尚有暗棋可走,可南边……太子这一招,不止是冲着我们的货。”是啊,商人逐利,更畏惧权势。一个失了势的靖王,在他们眼里,远不如一个刚刚复出、圣眷正浓的太子。
“他们需要一颗定心丸。”萧衍看着她,目光深沉,“一颗让他们相信,靖王府不仅不会倒,反而会更上一层楼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