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接近尾声,人潮渐渐散去,长街恢复了些许安静。两人慢慢地往回走,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却分外融洽。路过一座石桥时,萧衍忽然拉住她,停了下来。桥下流水潺潺,远处还有零星的烟火升空,各色花灯的倒影在水面上晃动,如梦似幻。
他摘下脸上的面具,那双眼眸在水光与灯影的映照下,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灼亮。他也伸手,轻柔地摘下了她的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张被灯火映得绯红的脸颊。
“阿姐。”他看着她,目光专注而郑重,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血里。
“嗯?”苏晚晚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你的愿望都由我来实现,以后每年的元宵,我都陪你过。”苏晚晚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那温热的气息烫出了一个缺口。
她怔怔地看着他,桥下的水光与天边的灯影,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那片星河里,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这太危险了,他的脸在眼前占据了全部视野,那双薄唇上还沾着清冽的酒气,裹挟着独属于他的冷香,霸道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苏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眼睛里只剩下萧衍的俊脸越来越近,就在那柔软的触感即将碰上的一刹那,苏晚晚猛地回神,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双手用力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一把将他推开,力道不大,却也让没准备的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重新涌入耳中,他眼里的星河碎了。那瞬间亮起的光,又一点点沉寂下去,变回了平日里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站直了身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受伤。
苏晚晚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发现他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落寞,她脑子一抽,做了一件比刚才推开他还要大胆一百倍的事情,她猛地跨前一步、踮起脚,伸出手,一把拽住他月白色的衣领,将他高大的身躯用力往下一拉。
萧衍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难,身形一晃,下意识地朝她俯下身。就在这时,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飞快地在他的脸颊上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萧衍僵在原地,彻底愣住了,那双深沉的眼眸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苏晚晚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松开他的衣领,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后退,指着他的脸,又指着天,脑子乱成一锅粥:“有、有东西!蚊子!对,好大一只蚊子,刚才叮你脸了,我帮你拍掉了!不用谢!”说完,她再也不敢看他的表情,转身就跑,提着裙摆,连那盏心爱的兔子灯都忘了拿,像一只有鬼在后面追的兔子,飞快地消失在人群的尽头。
十七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萧衍身后,将那盏被遗落的兔子灯捡起,递了过去。 萧衍没有接,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刚才被亲吻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温度。
片刻后,他那总是紧绷的唇角,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那抹笑意越来越深,最终,化作一阵压抑不住的、低沉的笑声,在清冷的夜色中漾开。魏忠看着自家王爷这副像是捡了天大便宜的傻样,默默地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元宵节过后,年算是彻底过完了。
那晚之后,苏晚晚便得了“见着王爷就绕路走”的毛病。她摸清了他每日出入府邸的时辰,掐着点行动,好几次在回廊上远远望见那抹玄色身影,便立刻拉着青画闪身躲进假山后,捂着狂跳的心口大气都不敢出。
萧衍那边也确实公务缠身,自开玺之后,五城兵马司与禁军的事务千头万绪,他每日卯时未到便已离府,时常直至深夜才拖着一身疲惫归来。这番阴差阳错,倒真让苏晚晚的躲藏计划,显得不那么刻意了。
这日午后,苏晚晚正窝在暖阁的软榻上,听着沈嬷嬷汇报玉容坊的近况。
“如今京中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以能用上咱们玉容坊的‘雪肤膏’为荣。只是这膏子里最要紧的一味‘北地铁线莲’,只有关外苦寒之地才出产,路途遥远,采买不易,如今库里已经快要见底了。”沈嬷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忧虑。
“北地铁线莲……”苏晚晚放下算盘,眉心微蹙,“路途遥远,采买不易,若是每次都这么被动,那‘雪肤膏’岂不是随时都可能断货?”
她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中思绪飞转,“采买……运输……等等!”她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一亮,“嬷嬷!我们有镇远镖局啊!我们有自己的人手和车马,为何还要受制于人?”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兴奋地站起身来,“我们完全可以派镖局的人去关外,直接从源头采买!既然人都要跑一趟关外,空车回来岂不可惜?北地的皮毛、人参,在京城可都是紧俏货!这一来一回,不对,我们还可以把南边的丝绸、茶叶运到北方去卖!”
沈嬷嬷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姑娘,这……这便是商队做的买卖,可其中的关卡、税收、人情往来,极为复杂,稍有不慎,便是血本无归。”
“关卡?”苏晚晚停下脚步,眼中闪着精光,“嬷嬷说得是。不过,如今这京城内外,谁人不知靖王府?我们不仗势欺人,但借王爷的名号,打通些关节,让那些人行个方便,总比寻常商队要容易得多。这其中的风险,和将来的收益比起来,值得一搏。至于人手,钱掌柜手下那群走南闯北的镖师,哪个不是人精?让他们去办,再合适不过。”
她当即命人取来纸笔,趴在桌上,一边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商业案例,一边勾勾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
“运输成本可以这么算,损耗要留出余地,南北两地都要设立货栈,专门负责采买和销售。第一批货,就先运药材和皮毛,这是刚需,不容易砸在手里……”
沈嬷嬷看着她那副神采飞扬、双眼放光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无数金子在向她招手,不由得也跟着激动起来,连忙在一旁帮着研墨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