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衙役话音刚落,府衙外鼎沸的人声便轰然灌入,瞬间冲散了后堂的寂静,仿佛四面八方的墙壁都在这喧嚣中震颤。
苏晚晚快步走到窗边,从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府衙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人群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而在人群中央,十几口一人多高的描金大箱,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在午后的日光下,反射着炫目的金芒。箱子前,一个身着宝蓝色绸衫,面容精明的中年管事,正满脸堆笑地拱着手,身后站着一排身形健硕的家丁,个个神情倨傲。
这阵仗,哪是来送礼的,分明是来示威的。
苏晚晚回头,看向萧衍,他依旧端坐着,神色平静,只是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的动作,停了下来。
“大……大人……”扬州知府钱德慌慌忙忙地从前堂跑了进来,一张肥脸白得像刚出锅的馒头,官帽都歪到了一边。他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王……王家的人说,是……是给您备的接风礼,下官……下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示下!”
他额上的冷汗顺着层层叠叠的肥肉往下淌,浸湿了前襟,显然对这王家忌惮到了骨子里。
“钱大人,”萧衍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喜怒,“王家一片盛情,本官若是不收,倒显得不近人情了。你去,代本官谢过王家管事,将礼品悉数收下。”
“啊?”钱德海猛地抬头,一脸错愕。
“怎么,钱大人没听清?”萧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不不!听清了!下官听清了!”钱德海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连忙磕头如捣蒜,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又往前堂跑去,嘴里还念叨着,“收,收,都收下……”
萧衍对着门外的阴影处,屈指轻弹,一道几不可闻的破风声响起,十七的身影一闪而没。
“我也要去。”苏晚晚站起身,这阵仗远比话本子里更精彩,她想去亲眼看看,这王家究竟要唱哪一出。至于那些金子……她心里飞快地盘算,这烫手的钱,怕是能把整个扬州府都给埋了。
她刚抬脚, “你留下。”萧衍就出声了,
“我就在后门看一眼,保证不出去!”苏晚晚不死心,试图讨价还价。
“墨竹。”萧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直立在角落如同雕塑的墨竹,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挡在了苏晚晚面前,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苏晚晚瞬间没了脾气,她愤愤地坐回椅子上,拿起一块桂花糕,狠狠咬了一口。
府衙外,钱德海领着衙役,满脸堆笑地迎向了王家管事,那管事见他出来,笑意更深,从怀里掏出一本烫金的礼单,朗声宣读起来。
“贺钦差大人莅临扬州,王家薄备:东海明珠十斛,血珊瑚一对,和田暖玉百斤,前朝大家字画二十轴,黄金五千两……”
管事的声音清亮,每念出一样,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惊叹。
苏晚晚在屋里听得心惊肉跳,手里的桂花糕都忘了往下咽。黄金五千两!这王家是把金山搬来了吗?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用金子往萧衍的脸上砸!
就在这时,萧衍站起了身。
他理了理衣袍,缓步向外走去,苏晚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凑到窗边,紧张地看着。
“有劳王管事久候。”萧衍的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那王管事见到萧衍,脸上的笑容愈发恭敬,连忙躬身行礼:“不敢当,能为钦差大人接风,是我王家的荣幸。”
“客气了。”萧衍走到那几口大箱子前,目光扫过,唇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只是本官奉皇命巡查漕运,不宜如此铺张,这份厚礼,本官心领了,还请管事带回。”
“大人说笑了。”王管事的腰弯着,语气却不见半分退让,“这不过是王家的一点心意,也是扬州商户们的一点心意。王家在扬州扎根百年,最是体恤民情,也最盼着官家能为百姓做主。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还望能在此地多歇几日,养足了精神。”
苏晚晚在屋里听得直撇嘴,这老狐狸,真会说话。
萧衍脸上的笑意未变:“既如此,那本官便却之不恭了。说起来,本官与太子殿下也算相熟,来时殿下还曾提及,江南人杰地灵,王家更是其中的表率。”
他不动声色地,将太子搬了出来。
那王管事听见“太子”二字,脸颊的肌肉轻微的抽动了一下,虽然笑容未减,但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太子殿下谬赞了。王家不过一介商贾,只求安分守己,为朝廷分忧罢了。”
这一场暗藏机锋的交锋,最终以王管事心满意足地告辞,和十几口大箱被衙役们费力抬入府衙库房而告终。
夜深人静,府衙后院的库房内,烛火通明。
那十几口描金大箱被一一打开,珠光宝气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苏晚晚跟在萧衍身后,看着满箱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只觉得:富贵迷人眼。
萧衍却对这些视若无睹,只让暗卫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仔细检查。
就在检查到最后一口箱子时,一名暗卫从一堆丝绸锦缎的底层,摸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盒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里面没有珠宝,没有金银,只有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笺,信封上,什么字都没有。
萧衍接过信,拆开。
苏晚晚好奇地凑过去,只见那上好的宣纸上,只有一行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傲气。
“三日后,苏州王府设宴,恭候钦差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