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书房内,萧衍接过魏忠呈上的密信,在烛火下展开,只飞快扫了一眼,便将那张薄纸凑到火苗上。
纸张在火焰中蜷曲,化为飞灰。跳动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明暗交错间,那份俊美被镀上了一层森然的冷意。
“三皇子,萧煜。”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无波无澜,却让一旁的苏晚晚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我这位好三哥,当真是百无禁忌。”
他转身推开窗,一股夹杂着草木寒气的夜风猛地闯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案上的纸张哗哗作响,也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暖意。
“阿姐,你说,要有多恨一个人,才会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他的声音很轻,像一句自问,飘散在风里。
苏晚晚看着他被夜色勾勒出的孤直背影,想起了在皇陵时,他说起林贵人那冷漠决绝的神情,那份被至亲当成工具的怨与痛,让她不由得心疼他:“王爷……”
“我母亲生前,最爱那支金凤衔珠簪。”萧衍忽然开口,平静地叙述着,“那是父皇册封她为贵人时所赐,她视若性命。”
他转过身,看向苏晚晚,那双总是覆着寒霜的眼眸里,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脆弱。
“王爷,别说了……”苏晚晚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冰冷的手指,他却反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放到脸颊边,
“阿姐,你知道吗?”他看着她,眼中那丝脆弱迅速凝结成冰,“我从小就知道,她不爱我。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让她失望的货物。”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她是我的母亲,每当父皇来时,她会疼我、会抱我,她身上总是很暖很香。”
苏晚晚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萧衍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份翻涌的情绪压下,他一字一顿,“既然如此,我就陪他们好好玩。”
他松开苏晚晚的手,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前,提笔在白纸上疾书数行,写完后,随手将笔掷于案上。他将纸递给魏忠:“传我的话,明日午时,在听风楼设宴,就说本王偶得几样新奇玩意儿,请吏部石侍郎与夫人一同赏鉴。”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魏忠垂首应下。
待魏忠退下,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王爷,你到底想做什么?”苏晚晚忍不住问。
“做什么?”萧衍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自然是物归原主。”
“可是石文庆是太子的人,你这样直接……”
“直接什么?”萧衍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怕得罪太子?还是怕惊动父皇?”
苏晚晚被他看得心头发紧,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阿姐,”萧衍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最终落在她身后摇曳的烛火上,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说道,“你的心太软了。”
“在这京城里,你的心软一分,别人就能在你身上多剜下一寸肉。”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话语却冰冷刺骨,“想要活,不是比谁更狠,而是要变成那个执刀的人。”
苏晚晚的心跳骤然失序,她想后退,却发现身后已是冰冷坚硬的书案。
“王爷……”
“放心,”萧衍的拇指,若有若无地,轻轻擦过她的唇角,“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盯着她失神的模样看了片刻,眼中的戾气稍敛,这才牵起她的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苏晚晚毫无睡意。
她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脑中一片混乱,萧衍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废太子,他正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可前路却是荆棘密布,杀机四伏。
迷迷糊糊间,她终是坠入了梦里。
梦境光怪陆离,她站在听风楼二楼的雅间,楼下人声鼎沸,萧衍就坐在主位,一身石青色的官袍,正与一个面容倨傲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那人她认得,是吏部侍郎石文庆。酒过三巡,石文庆身后的一个随从忽然扑过来,袖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直直刺向萧衍的后心。
“小心!”
她想喊,喉咙里却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眼睁睁看着那抹鲜红,在他青色外衫上迅速晕开。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向她的方向,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片死寂的、无尽的失望。
“啊!”
苏晚晚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跳如擂鼓,后背一片冷汗,原来是梦。
她再也睡不着了,披衣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不行,不能去。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一个王爷,身边高手如云,怎么可能出事,她去了也是添乱。
可梦里他回头时那双眼睛......不行,她必须去看看,她烦躁地在屋里转着圈,脑子里乱成一团。萧衍是她目前最大的一笔投资,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笔。他要是玩脱了,自己这点刚刚起步的家业,连同这条小命,都得跟着一起陪葬。对,就是这样,她只是去盯一下自己的“项目”,确保投资安全,她不是在担心那个疯子,绝不是。
时近午时,她再也坐不住了。
“青画,备车。”她扬声喊道,“我去看看玉容坊的进度。”
马车一路疾驰,苏晚晚的心也跟着车轮颠簸,七上八下,她掀开帘子一角,远远便看见听风楼外,比往日里冷清了许多,街角多了些看似闲逛、实则眼神锐利的壮汉。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马车在玉容坊的工地前停下,苏晚晚下了车,只潦草地吩咐了工头几句,便抬脚朝着不远处的听风楼走去。
“苏姑娘,您怎么来了?”听风楼的掌柜一见她,连忙迎了上来,神色有些紧张,“今日楼上有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