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上的闷响,隔绝了外头所有的声音。
门板上,几道被指甲划出的凌乱白痕格外刺眼,苏晚晚的目光落在那里,眼神有些发空。沈嬷嬷悄然上前,为她续上一杯热茶,温热的白瓷茶杯递到手中,她下意识地收紧手指,试图汲取那点温度,可指尖却依旧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那股凉意,是从心脏里一丝丝漫出来的。
林家和四公主:一条是藏在暗处,用算盘评估她价值的所谓亲族;另一条是盘在明处,用人命布下陷阱的皇家毒蛇。她以为自己只是误入斗兽场,却原来,是直接睡在了蛇窟里。
“姑娘,都处置妥当了。”沈嬷嬷的声音低沉,看着苏晚晚苍白的脸,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老奴派了嘴严的婆子看着,不会让她有机会寻死或是传话。”
苏晚晚抬起眼,“嬷嬷,”她嗓音发哑,“这府里,还剩几个人是干净的?”沈嬷嬷默然,苏晚晚扯了扯嘴角,笑意讥诮,是啊,拔出萝卜带出泥,如今才揪出两根须子,底下是怎样盘根错节的烂泥,谁又知道?“我乏了,都退下吧。”她挥了挥手。沈嬷嬷躬身告退,其他的丫鬟也随着走出去。
室内重归寂静,苏晚晚将那杯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她起身推开窗,夜风灌入,让她发昏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不能再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由屠刀悬在颈上,还天真地以为低头就能活命。被动,只会招来更深的绝望。那种命运被旁人攥在手心的无力感,她受够了。她要在这蛇窟里,织一张自己的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口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萧衍回来了,苏晚晚没有回头,只盯着窗外那棵歪脖子柳树。
“人呢?”萧衍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又冷又硬。
“在柴房。”她平静地应道。
“要我让人去处理了?”他说着,便要转身。
那轻飘飘的“处理”二字,意味着一条人命将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行。”苏晚晚猛地转身,撞上他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眸。
萧衍脚步一顿,审视地看着她:“心软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剖开。
“心软?”苏晚晚忽然笑了,笑意里满是尖锐的凉意,“王爷,一个死了的绿柳,毫无用处。她背后的四公主,只会立刻斩断线索,再派一个更聪明的来,我们永远只能被动地等人出招,再祈祷下一次还能侥幸发现。”
萧衍眼中的杀意并未完全褪去,只是沉了下去,像沸水沉入深潭,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他盯着她,目光带上了审度的意味。眼前的苏晚晚,和往日那个懒散疏离,一心只想逃的她,不一样了。她的眼神里,再没有置身事外的淡漠,而是一种被彻底触怒后,冷静下来准备噬人的狠劲。这种陌生的狠劲非但没让他不悦,反而让他喉结微动,心底那头被压抑许久的野兽,满足地舔了舔爪子。
“那你想如何?”他饶有兴致地问,声音不自觉地缓了些。
“我想知道,四公主想从我们这儿得到什么。”苏晚晚一字一顿,“我也想知道,林家那群生意人,到底想把我们‘估’出个什么价。”她迎着他走近一步,那双桃花眼里像跳动着火焰:“萧衍,我不想再当瞎子和聋子,我要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把这府里府外都照得透亮,让那些阴沟里的东西,再无处藏身!”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决绝地亮出自己的爪牙。
萧衍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惊讶、审视、赞许,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骄傲。
他的阿姐,终于不跑了,她要学着竖起利爪,与他并肩站在这风口浪尖。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因背叛而起的戾气,瞬间被一种更为滚烫的情绪所吞没。
许久,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沉悦,在夜里像琴弦拨动,撩人心弦。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林家之前送来的‘诚意’。”他语气嘲弄,“其中有一座茶楼,在城南朱雀大街,位置极佳。”苏晚晚一怔,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想要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吗?”萧衍的指尖,在“茶楼”二字上轻轻一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茶楼酒肆,三教九流,是京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把它变成你的。”
苏晚晚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给的不是一座茶楼,而是一把刀,一个盾,是让她能在这吃人的京城真正立足的资本。
她的鼻尖没来由地一酸,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地契。
“好。”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只回了一个字,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萧衍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唇角笑意更深。他伸出手,覆上她握着地契的手背,掌心温热干燥,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连同地契一起包裹住。
苏晚晚浑身一僵,想抽回手,却被他收紧了五指。
“这座茶楼,从今天起,姓苏。”
他凝视着她,眸色深沉,一字一句地烙在她心上。
“但你记着。”
“它姓苏,也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