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锦荣帝的理智,他需要知道更多,这丑闻背后,还有多少肮脏的交易和隐瞒?
周文渊被皇帝的反应吓得一哆嗦,残存的气息更加紊乱,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或许是解释,或许是求饶,或许是说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死寂如墓,唯有周文渊喉咙里发出的、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而断续的“嗬嗬”声,证明着生命正在一丝丝从这具曾经权倾朝野的躯壳中流逝。
他意识模糊,过往的荣耀与罪孽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晃动,最终定格在多年前那个荒唐而危险的夜晚……就在这无尽的悔恨与恐惧将他吞噬之际,内侍那尖利、惊惶的嗓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他的混沌。
“陛下!陛下!不好了!” 一个内侍小太监连滚爬爬、面色惊惶的冲进了偏殿,甚至顾不得礼仪,扑倒在地,尖声叫道:寿熙宫传来消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突然吐血,晕厥过去了!”
“什么?!”
锦荣帝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在原地,脸上的愤怒瞬间被巨大的错愕与另一种更深沉的惊疑所取代。
母后……也出事了?
也是吐血晕厥?
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还是……因为她得知了周文渊的坦白?是畏罪?是惊吓?还是又一次精心策划的,以退为进,转移视线的手段?
一时间,偏殿内死寂无声,只剩下周文渊濒死的、微弱的喘息,小太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颤抖,以及锦荣帝那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心脏声。
父皇早逝,太后虽不是他生母,却将他和楚怀蘅照顾的极好。
一个是他一直敬重的母后,一个是他信赖倚重的朝相……这看似稳固的帝国权力核心,其下隐藏的,竟是如此不堪入目、肮脏血腥的真相。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住。
他站在这里,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沼泽,脚下,是即将沉沦离析的过往。
——
周文渊涣散的瞳孔一缩,残存的一点清明里炸开了极致的错愕与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这怎么可能?!
他这里刚刚吐出了那桩埋藏心底多年、足以让皇室蒙尘、让他九族尽灭的丑闻,那边……那个与他命运紧紧捆绑、共享这肮脏秘密的人,就紧接着出事了?
是巧合?不!世上绝无如此精准的巧合。是报应?是天谴终于降临?还是……
他不敢再想,一股比那侵入心脉的剧毒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仅存的所有感知。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锦荣帝那如同实质、带着滔天怒火与审视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狠狠烫在他脸上。
周文渊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极其微弱地摇头,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老臣……不知……真的……不知……”
他确实不知是谁下的毒,但这突如其来的“巧合”,让他本能的感到了灭顶之灾前的巨大恐惧。
锦荣帝盯着他,翻涌着惊涛骇浪。
周文渊那濒死的、无法伪装的惊骇,似乎排除了他临死反扑、拉太后同归于尽的可能。
那会是谁?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一股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让锦荣帝几乎喘不过气。
“先生好生……休息,”锦荣帝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意,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朕先去看母后。”
他不再看榻上那具行将就木的躯体,说罢就转身,明黄色的龙袍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的风甚至吹动了周文渊额前几缕花白的乱发。
他对着一旁面色惨白、如同惊弓之鸟的太医院院判,从牙缝里挤出命令:“你跟朕来。” 说罢,不再有丝毫停留,带着一身凛冽的煞气,大步流星的冲出了偏殿,那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仿佛踏碎了这偏殿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
寿熙宫内,往日庄重华贵、秩序井然的景象已荡然无存。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新鲜而甜腥的血气,与殿内原本馥郁的龙涎香混合成一种诡异而不祥的气息。
宫人们跪倒一片,个个面如土色,身体不受控制的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低垂着头,眼神却惶恐地四处游移,彼此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目光,仿佛在无声的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敢对太后娘娘下此毒手?他们会不会被怀疑?
凤榻之上,皇太后萧氏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不祥的淡金色,往日锐利逼人的凤目此刻深深凹陷,唇角那抹未擦拭干净的黑红色血渍,在她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惊心。她那象征着无上权势的华美朝服,此刻也只能衬托出她生命的脆弱与急速的衰败。
几名太医围在榻前,官袍的前襟已被冷汗浸湿。他们轮流上前诊脉,手指搭上那枯瘦的腕子时,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职业性的恐惧。
他们低声交换着晦涩的医学术语,声音压得极低,但那份惶恐却无法掩饰。
“脉象……如雀啄屋漏……邪毒已入膏肓……”
“这……这毒性为何如此酷烈霸道?从未见过……”
“看这血色发黑,凝而不散……绝非寻常之物啊!”
当锦荣帝如同裹挟着风暴般疾步闯入时,这股压抑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太医们如同被惊动的鹌鹑,纷纷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怎么回事?!”锦荣帝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焦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而微微变调。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头顶,最终钉在为首那位资历最老、此刻却面无人色的太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