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城主府内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而紧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百名精锐的黑甲卫已在校场集结完毕,人马肃静,唯有战马偶尔发出的响鼻声,打破黎明前的沉寂。
楚怀蘅一身玄甲,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站在高阶之上的南之枝。
南之枝对他微微颔首。
楚怀蘅不再犹豫,马鞭一扬:“出发!”
黑色的洪流,如同沉默的利刃,浩浩荡荡出了昭武城,沿着官道,向着北方那座风雨飘摇的王城,疾驰而去。
他们带去的不是战争的号角,而是可能决定北境未来格局的、无声的重量。
——
北境王城
时间在一种极度压抑和焦灼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对于躺在深宫、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北境王而言,这三天,比他一生中任何一场漫长的征战都要难熬。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震碎五脏六腑,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面对的都是空荡大殿和福公公那掩饰不住的悲戚眼神,以及皇子们那冰冷探究、仿佛在计算他还能撑多久的目光。
狄尚那句“老神仙还有三日就到”的话,像是一句魔咒,既带来一丝渺茫到近乎可笑的希望,更像是一种残忍的倒计时提醒。
他有时会陷入幻觉,仿佛看到老神仙提着药箱赶来,有时又会噩梦连连,梦见狄尚手持利剑,站在他的榻前……
王城之内,暗流涌动到了极致。
几位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几乎停止了所有的演饰,联络、串联、密会,甚至小规模的兵力调动都在暗中有序进行。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来临,等待着老神仙车驾抵达后,可能引发的最终变局。
——
第三日,黄昏。
夕阳的余晖如同血染,给巍峨的王城披上了一层不祥的赤金色。
距离蓝芯兰预估的抵达时间,越来越近。
寝殿内,北境王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福公公跪在榻边,老泪纵横。
狄尚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
他刚刚接到密报,楚怀蘅率领的黑甲卫,已抵达王城外二十里处驻扎,并未进城,但其存在本身,已足以让城内许多心怀鬼胎之人掂量再三。
殿外,隐约传来了车马辚辚之声,以及一些喧哗。
福公公赶忙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狄尚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来了。
是带来生机的神医?
还是送来最后一程的催命符?
或许,对于北境王而言,这两者,早已没有区别。
他的时代,彻底落下帷幕。
——
大楚帝都
又是一个看似寻常的清晨。天色未明,百官已穿戴整齐,在午门外等候。
周文渊身着紫色朝服,头戴进贤冠,立于文官之首,然而无人知晓,宽大朝服之下,他的身躯正承受着何等的痛苦。
从起床那一刻起,他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并非寻常的头疼脑热,而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沉重与滞涩。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空气吸入肺中,却感觉不到丝毫舒畅,反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四肢百骸都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他强行用袖口拭去。
若在平时,以他丞相之尊,身体如此不适,大可递个折子告假休养几日,无人敢置喙。
但今时不同往日。
自那夜他失态闯宫、面见太后之后,锦荣帝对他的态度已变得极其微妙。朝堂之上,那看似平和的目光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审视与猜忌。
周文渊深知,自己此刻正立于悬崖边缘,任何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他不能示弱,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皇帝留下任何“心虚”或“装病”的把柄。
他只能硬撑。
强忍着阵阵袭来的眩晕和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周文渊随着百官队伍,一步步迈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殿堂的金銮殿。
山呼万岁,各自归班。
锦荣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拜。
他的目光,几乎是不由自主的,率先落在了下方为首的周文渊身上。
这几日,他对这位老臣的观察细致入微。今日,周文渊的脸色似乎比往日更加苍白,甚至隐隐泛着一层不祥的青灰之色,站立的姿势也显得有些僵硬,不似往日那般从容。
锦荣帝心中疑窦微生。是昨夜未休息好?还是另有隐情?
朝议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户部禀报漕运,兵部请示秋防……锦荣帝看似在聆听,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周文渊。
他注意到,周文渊的呼吸似乎比平时急促些,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用力握着玉笏而微微发白,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终于,轮到议论一项关于边境互市的章程,此事牵涉颇广,也关乎与北境等周边势力的关系。锦荣帝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丞相,开口问道:“周相,此事关乎国策,你……”
他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一直强自支撑的周文渊,在听到皇帝点名的瞬间,身体一晃,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脸色瞬间由灰白转为骇人的金纸色,随即,
“噗——”
一口浓稠的、色泽发暗的鲜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从他口中喷溅而出,在光滑的地面,绽开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紧接着,他双眼翻白,手中玉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征兆的向前栽倒,重重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再无声息。
“周相!”
刹那间,整个金銮殿如同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脚步杂乱声此起彼伏。
站在周文渊附近的几位官员吓得面无人色,慌忙后退,又下意识的想上前搀扶。
原本庄严肃穆的朝堂,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乱。
“安静!”锦荣帝也是脸色骤变,迅猛的从龙椅上站起,厉声喝道。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眼前这一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对着身旁同样惊骇的魏升吩咐:“传太医!”
魏升回过神来,尖着嗓子连声催促殿外的侍卫和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