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蘅的目光依旧锁在蓝芯兰脸上，似乎在等待那个关乎他未来走向的答案。
蓝芯兰却微微一笑，率先站起身：“这答案，恐怕需要点时间。” 她看了一眼车外，“而且我也该继续赶路了，去昭武城的路，还长着呢。” 她意有所指。
她走到车门边，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依旧坐在那里、眼神执拗的望着她的楚怀蘅，轻声道：“王爷，我言尽于此。路在脚下，如何走，端看您自己的心意与勇气了。若王爷真想通了，或许，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说完，蓝芯兰不再停留，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楚怀蘅没有阻拦，也没有再问。他靠在车壁上，看着蓝芯兰的身影在驿站的尘土中牵过自己的马，利落的翻身上马，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
马车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蓝芯兰身上淡淡的药草气息和她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
楚怀蘅缓缓闭上眼，这一次，不再是逃避，而是陷入了更深沉、更剧烈的思考与挣扎之中。
蓝芯兰描绘的那条充满变数却也并非绝无可能的道路，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彻底卷入。
去临州？
还是……回头？
——
浮云渐染昭武城高大的青砖城墙时，蓝芯兰风尘仆仆的身影已然穿过喧嚣的街市。她无心流连两旁林立的商铺与飘香的酒肆，足下生风，目标明确的直奔城中央那座巍峨的城主府。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弥漫着淡淡药香的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南之枝正伏在药台前，纤细的手指灵巧的称量、研磨、混合，各种形态色泽各异的药材，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奇异香气。
狄青百无聊赖的靠在门框上，看着南之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把他当空气。又瞥了一眼窗外，撇撇嘴，觉得今天实在没什么意思。
正好看到程一摇着扇子从回廊经过，一副准备出门的悠闲模样。
狄青立刻站直身子，几步跟了上去：“程先生，这是去哪？”
程一回头，看到是狄青，又瞥了一眼屋里专注的南之枝，了然一笑，压低声音：“那边怕是乌云罩顶，咱们就别去触霉头了。城里新开了家不错的酒肆，听说新请了位江南来的琴师，是位妙人。走，喝酒听曲去？”
狄青求之不得，立刻点头：“甚好。”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的溜出了府。
没过多久，一名侍女轻手轻脚的走进药室，对着南之枝恭敬禀报：“大小姐，前院来了一位女子，说是您的故交，正在花亭等候。”
南之枝头也没抬，以为是哪家相熟的商户掌柜夫人过来谈通商节细节或者叙旧，随口应道：“知道了，请客人稍坐，我稍后就到。”
她手上正进行到关键步骤，一丝不苟的将最后几味粉末混合均匀，小心的装入一个青玉小瓶中，塞好塞子，这才满意的舒了口气。
她净了手，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这才施施然踱步而出，向花亭走去。
城主府的花亭精巧雅致，四时花卉点缀其间，此刻微风送来阵阵清雅的栀子花香。南之枝沿着鹅卵石小径款款而行，裙裾拂过初绽的兰草。待转过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她随意地抬眼朝亭中望去。
花亭的石桌旁，一位身着素雅月白衣裙的女子正静静伫立，背对着她，身姿纤细挺直，墨发如瀑，仅用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挽起。
仅仅是那个背影，就让南之枝的脚步顿住。
下一瞬，那张原本带着几分慵懒的俏脸上，骤然绽放。
“兰姐姐！”清脆的呼唤脱口而出，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南之枝像只轻盈的蝶儿般飞奔过去，全然不顾平日维持的几分闺秀仪态，一把挽住蓝芯兰的胳膊，亲昵的摇晃着，语气娇憨：“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以为至少要等到明日午后呢！”她仰着脸，眼中是纯粹而明亮的喜悦，仿佛所有的星光都坠入了她的眸底。
蓝芯兰一路奔波带来的些许疲惫，被眼前这鲜活热烈的笑容瞬间驱散。
她看着南之枝不计过往的亲昵，心头微暖，唇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急着过来，就快了些。”
她简洁的答道，指尖拂过南之枝额前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至于途中遇见楚怀蘅那桩小小的意外插曲，蓝芯兰心中念头微转，最终并未提及。
此刻，她只想享受这份难得的重逢。
两人在亭中石凳坐下，侍女奉上清茶。南之枝叽叽喳喳的说着府中近日的趣事，蓝芯兰则安静的听着，偶尔颔首回应。
暖黄的灯笼次第亮起，在暮色四合的花园里投下柔和的光晕，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聊得正酣，南之枝的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她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贝齿轻轻咬了下樱唇，脸上活泼的神色褪去，换上了一丝难得的踌躇和郑重。
“兰姐姐，”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直直看向蓝芯兰，带着恳求，“我……有一事相求。”
蓝芯兰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她对上南之枝认真的眼神，有点意外。若非万不得已，依她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开口求她的。
而蓝芯兰对南之枝，始终怀有一份深藏于心的亏欠。这份亏欠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底，让她在南之枝面前，几乎无法拒绝任何力所能及的要求。
“何事？”蓝芯兰的声音平稳依旧，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
南之枝凑得更近了些，几乎是依偎在蓝芯兰身侧，一股混合着药草清香的少女气息萦绕鼻端。她将温热的唇瓣贴近蓝芯兰的耳廓，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气音，极其快速的低语了几句。
话音落下的瞬间，蓝芯兰素来沉静如水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锐利的审视着近在咫尺的南之枝，仿佛想从她眼中分辨出玩笑或冲动的成分。“你……确定？”蓝芯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