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据如同肮脏的落叶,散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也散落在柳媚儿摇摇欲坠的心上。
云文渊那一声“毒妇!蠢妇!”
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震得她神魂俱颤。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男人,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暴怒,为了他的官位,为了他的前程,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弃如敝履。
往日的温存体贴,耳鬓厮磨,在此刻看来,竟是如此可笑!
“老……老爷……”
柳媚儿嘴唇哆嗦着,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出的声音破碎不堪。
“闭嘴!”
云文渊厉声打断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巨大的麻烦,“柳媚儿!
我云文渊自问待你不薄,让你以继室之身掌家,让你儿女双全,享尽荣华!
你却如此回报于我?
毒杀嫡母,是为不仁;
侵吞嫁妆,是为不义;
放贷害命,是为不法!
如此不仁不义不法之徒,有何颜面立于我云家厅堂之上?!”
他每说一句,便向前逼近一步,唾沫几乎喷到柳媚儿脸上。
他必须撇清关系,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明自己的立场。
云府不能因这个女人而毁于一旦!
他的仕途更不能!
柳媚儿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她看着云文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无比可怕。
她为了他,苦心经营,打压云芷,讨好老夫人,甚至……甚至手上沾了苏清婉的血!
可到头来,换来的竟是他当众如此绝情的斥责?
“不……不是的……”
柳媚儿摇着头,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脂粉,显得狼狈不堪,“老爷,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瑶儿和枫儿啊!
那苏清婉她凭什么……她死了那么多年,她的女儿还要回来跟我抢……”
“为了这个家?”
云文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尖锐刺耳,“你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也是为了这个家?
你把这个家往火坑里推!
把我往绝路上逼!
柳媚儿,你扪心自问,你做的哪一桩哪一件,是真的为了云府?
不过都是为了你柳家,为了你那点见不得人的私欲!”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柳媚儿那副凄惨的模样,对着满堂宾客,尤其是柳贵妃使者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语气沉痛却带着决绝:
“诸位大人,夫人,今日家门不幸,出此恶妇,是我云文渊治家不严,识人不明!
让诸位见笑了!此妇罪行累累,铁证如山,我云文渊在此声明,绝不再包庇纵容!
定当……定当秉公处置,以正家风!”
“秉公处置”四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狠狠砸在柳媚儿心头。
她看着云文渊决绝的背影,看着宾客们或鄙夷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看着云芷那张冷冽如冰、无悲无喜的脸,看着高坐上方面沉如水、已然晕厥过一次被李嬷嬷扶着的云老夫人……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疯狂,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她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呼吸。
为了他,她付出了一切,青春、心血,甚至良知……却落得如此下场?
苏清婉死了那么多年,凭什么她的女儿还能回来报仇?
云芷!都是这个贱人!是她毁了自己的一切!
怨毒、不甘、恐惧、疯狂……种种情绪在她心中剧烈翻腾、冲撞,最后彻底冲垮了她仅存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
柳媚儿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压抑,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云文渊……好一个秉公处置!好一个以正家风!”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涣散,头发散乱,状若疯妇,直直地指向云文渊:
“你以为你有多干净?
苏清婉的死,你就真的一无所知吗?
你不过是厌恶她娘家失势,觉得她挡了你攀附柳家的路,对我的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现在倒装起正人君子来了?呸!”
“还有你!云芷!”
她又猛地转向云芷,眼神怨毒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你这个贱人生的贱种!
早知道当年就该连你一起弄死!
让你和你那短命的娘一起去地下作伴!”
满堂哗然!柳媚儿这疯癫般的指控和诅咒,信息量巨大!
不仅彻底坐实了自己的罪行,竟然还将云文渊也拖下了水!
云文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紫,指着柳媚儿:
“疯了!疯了!
你这毒妇疯了!
来人!给我把她堵上嘴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