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书房内。
云文渊刚下朝回来,换下朝服,正端着一盏参茶,慢条斯理地啜饮着,盘算着今日朝堂上太子与三皇子愈发激烈的争执,以及皇帝那晦暗难明的神色。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嗓门的争执声。
“丞相正在休息,尔等不得擅闯!”
管家云忠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倨傲。
“管家大人,求求您,让我们见见丞相吧!
我夫君死得冤啊!”
一个妇人悲怆的哭求声穿透门板,带着绝望的颤抖。
云文渊眉头一皱,放下茶盏,扬声道:
“云忠,何事喧哗?”
书房门被推开,云忠一脸为难地进来,躬身禀报:
“相爷,是……是东市那卖绣品的李老汉的妻女,非要见您,说、说他们家老汉被……被大少爷……”
云文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方才回府时,已听心腹简单禀报了云枫在东市“惹出点麻烦,失手伤了个老货”,却没想到苦主竟敢直接闹到相府门前。
“让她们进来。”
云文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片刻,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中年妇人,拉着一个眼睛肿如核桃、神色惊恐的少女,踉跄着进了书房。
一见到端坐案后、不怒自威的云文渊,母女二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妇人以头叩地,泣不成声:
“丞相大人!
求丞相大人为民妇做主啊!
民妇的夫君……他、他今日在东市,被府上大少爷……活活打死了啊!”
说罢,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少女也跟着母亲磕头,身体抖得像风中落叶,连哭都不敢大声。
云文渊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母女,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阴鸷。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冰冷:
“哦?
竟有此事?
尔等可有凭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儿虽顽劣,却也知法度,岂会无故伤人性命?
莫不是尔等受人指使,前来污蔑?”
“没有!
民妇不敢污蔑!”
妇人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当时街坊邻里许多人都看见了!
是大少爷要强抢小女,民妇的夫君上前阻拦,就被大少爷一脚踹倒,头磕在石头上……当场就……就没了啊!”
她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沾着暗红血迹的碎布,“这是从凶手家丁衣服上扯下来的!
求丞相明鉴!”
云文渊瞥了一眼那血布,心中冷笑。
人证?
物证?
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这些都是笑话。
他并未去接那所谓的证据,而是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淡漠:
“即便真如你所说,或是争执间误伤,亦未可知。
尔等既已报官,自有官府依法论断,何故闯我府邸?
莫非以为本相会因父子之情,徇私枉法不成?”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妇人一愣,随即悲愤道:
“民妇……民妇去县衙告了!
可、可那县太爷一听是丞相府的大少爷,便推三阻四,不肯接状纸!
民妇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斗胆来求丞相您主持公道啊!”
“哼!”
云文渊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那少女浑身一颤,“县衙不受理,自有其道理。
或是证据不足,或是尔等诉求不合律例。
尔等且回去,静候官府查证便是。
若再敢在此胡搅蛮缠,惊扰府邸,休怪本相以扰乱官邸之罪,将尔等拿下!”
他语气中的威胁毫不掩饰。
随即对云忠使了个眼色:
“送客!
再给她们十两银子,算是……丧葬之资。”
云忠会意,立刻上前,半拖半拽地将哭嚎挣扎的妇人往外拉,那十两银子被随意扔在妇人脚边。
少女也被其他仆役强行架了出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仿佛还在梁间萦绕。
云文渊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这个逆子,尽会给他惹麻烦!
打死个平民虽不算什么大事,但若被政敌抓住把柄,也是桩烦心事。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云忠吩咐道:
“你去打点一下,让京兆尹和县衙那边都把嘴巴闭紧点。
还有,去查查那对母女,看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是,相爷。”
云忠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云文渊重新拿起茶盏,眼神阴冷。
只要苦主告不成状,这事就能压下去。
至于那对母女……若识相,拿钱闭嘴便罢;若不识相,他有的是办法让她们“安静”。
而被赶出丞相府的李氏母女,抱着那冰冷的十两银子,站在朱门外宽阔却冰冷的大街上,只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破灭。
妇人望着那巍峨的府门,眼中先是绝望,继而燃起一股近乎疯狂的恨意,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娘——!”
少女凄厉的哭喊声,再次划破了街角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