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明月的效率很高,当天下午,一张材质特殊、边缘烫着暗金色奇异花纹的黑色邀请函,便被一名沉默的黑衣人送到了沈墨下榻的酒店房间。邀请函上没有具体地址,只有一个经纬度坐标,以及一行小字:“子时,凭函入内。”
是夜,月隐星稀。
沈墨根据坐标,来到了京城北郊一片看似废弃的工厂区。残破的厂房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唯有寒风穿过断裂钢架发出的呜咽声。
他神识微展,立刻察觉到这片区域的异常。明面上荒无人烟,暗地里却至少有十几道或强或弱的气息潜伏在阴影中,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者。这些暗哨的气息阴冷训练有素,与古武世家和理事会的人风格迥异,更像是专业杀手或某个隐秘组织的护卫。
沈墨手持邀请函,信步走向最大的那座厂房锈迹斑斑的铁门。在他靠近的瞬间,铁门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内昏暗,透出微光。
两名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无表情金属面具的守卫一左一右立在门内,眼神锐利如鹰。其中一人伸出手,示意查验邀请函。
沈墨递过。那守卫用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仪器扫描了一下邀请函上的暗金花纹,确认无误后,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全程一言不发。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破败厂房,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灯火通明的宽阔通道。通道墙壁是冰冷的合金,地面光可鉴人,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科技感与神秘感交织。
沿着通道下行约数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圆形拍卖场呈现在眼前。会场光线昏暗,唯有中央的展示台被聚光灯照得雪亮。四周是呈扇形阶梯式分布的卡座,每个卡座都设计得颇具私密性,从外面难以看清内部情况。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兴奋感,以及各种驳杂的气息——古武者的气血之力、淡淡的灵气、还有一些阴冷诡异的能量波动。
沈墨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大骚动,但至少有七八道强横的神识或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探查。这些目光有的来自他对面斜上方的卡座(隐约可见沈冰云冰冷的面孔),有的来自右后方阴影里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还有一道则来自拍卖场二楼一个完全封闭的单向玻璃包厢。
他神色不变,在侍者的引导下,在一个相对靠前却不算起眼的位置坐下。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悄然反扫描着整个会场。
“高手不少。”沈墨心中暗道。光是筑基期以上的气息,他就感应到了不下五道,其中一道甚至隐隐给他一丝威胁感,似乎来自二楼那个包厢。炼气期的更是多达数十。这还只是明面上参与竞拍的人,不算拍卖行自身的力量。京城的水,果然深不可测。
晚上十一点整,子时已到。
一位穿着复古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的老者,步履沉稳地走上中央展示台。他气息内敛,双目开阖间精光隐现,竟是一位筑基中期的高手。
“各位来宾,晚上好。老朽姓秦,忝为本场拍卖会的主持。”老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显示出精妙的真气操控能力,“规矩想必大家都懂,价高者得,落锤无悔。拍卖过程中,严禁任何形式的争斗,违者,将被永久取消资格,并承受相应后果。”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请第一件拍品。”
拍卖会正式开始。前几件都是暖场物品,虽也非凡品,但还入不了真正大人物的法眼。一柄削铁如泥的千年寒铁短剑,被一位东南亚富商以天价拍走;一份据说能延年益寿的古老丹方,引起了几个医药世家的激烈争夺;一块蕴含纯净能量的属性灵石,则被一个声音尖细的神秘人收入囊中。
沈墨全程闭目养神,对这些毫无兴趣。他在等待,也在观察。他发现沈家代表(似乎是沈冰云主导)对那丹方表现出了兴趣,但并未死磕。而二楼那个包厢,以及那个黑袍人,至今未曾出价。
当第五件拍品,一块据说来自西域古墓、能滋养神魂的“养魂木”被请上台时,一直安静躺在沈墨储物法器内的那枚黑色铁牌——“幽冥引”,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沈墨霍然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精芒。
这“幽冥引”得自江城王天豪的秘库,一直不知其具体用途,只知其与九幽墟可能存在关联。此刻,它竟对这“养魂木”产生了反应?
台上,秦老先生介绍道:“此乃西域高僧坐化之地的千年养魂木,佩戴于身,可安神定魄,温养魂识,对修行精神秘法者大有裨益。起拍价,五千万,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百万。”
养魂木对修真者而言确实是好东西,尤其对神魂受损或有特殊修炼需求的人。立刻便有人出价。
“六千万!”
“七千万!”
“九千万!”
价格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一亿大关。参与争夺的主要是几个专修精神异能的散修和一个小型世家。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右后方那个黑袍人的位置响起:“一亿五千万。”
直接加价五千万,显示出志在必得的决心。
会场安静了一下。这个价格已经有些虚高。
沈墨目光微闪。幽冥引的异动绝非偶然,这养魂木或许隐藏着其他秘密,或者本身就能补充或激发幽冥引的某种功能。
他不再犹豫,平静开口:“两亿。”
哗——!
会场泛起一阵小小的骚动。许多目光再次聚焦到沈墨身上。直接加价五千万,这手笔不小,而且针对的还是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黑袍人。
黑袍下的身影微微一动,两道冰冷的目光透过阴影射向沈墨。沈墨能感觉到一股阴寒的精神力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试图进行威慑和探查。
沈墨冷哼一声,神识微凝,那股阴寒精神力如同撞上一堵铁壁,瞬间溃散。
黑袍人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晃,显然吃了暗亏。
“……两亿,第一次。”秦老先生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黑袍人沉默片刻,似乎权衡利弊,最终没有再出价。
“两亿,第三次!成交!”
养魂木被送到沈墨手中。他指尖触碰的瞬间,储物法器内的幽冥引震动得更明显了,甚至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渴望”情绪。沈墨不动声色地将养魂木收起,心中已有计较,回去后需好好研究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个小插曲让更多人注意到了沈墨,不少人开始暗自猜测这个陌生年轻人的来历。
暖场结束,会场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秦老先生深吸一口气,神色也郑重了许多。他轻轻一拍手,一名身着旗袍、容貌姣好的女子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玉盘走了上来。
“接下来,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也是诸位此行的重要目标。”秦老先生缓缓揭开红绸。
玉盘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呈暗紫色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则是一个古老的篆文——“幽”字。令牌表面,隐隐有流光转动,散发着一股苍凉、遥远而又引人探索的神秘气息。
正是九幽令!
整个会场瞬间落针可闻,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无数道灼热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枚令牌上,空气中弥漫的灵力波动都变得紊乱起来。
“九幽令,进入远古秘境‘九幽墟’的唯一凭证。其功效与真伪,无需老朽赘言,自有‘守夜人’阁下担保。”秦老先生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二楼那个包厢,“起拍价,十亿!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亿!”
价格高得离谱,但在场无人感到意外。
“十五亿!”一个洪亮的声音立刻响起,来自前排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壮汉,乃是北方一个以炼体着称的世家家主。
“二十亿!”沈冰云清冷的声音紧随其后,代表沈家出手。
“二十五亿!”一个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富商喊道。
“三十亿!”二楼包厢里,首次传出一个平淡无奇,却带着莫名威压的中年男声。
价格以惊人的速度飙升,瞬间突破了五十亿大关,并且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参与竞争的,主要是沈家、二楼包厢(疑似守夜人或其关联势力)、那个粤省富商(可能代表境外资本),以及几个一直沉默的老怪物。
沈墨一直没有出声,他在等,等价格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区间,等那些实力不足者被淘汰。
当价格被二楼包厢报出“八十亿”时,场中只剩下沈家、粤省富商和二楼包厢三方。
“八十五亿!”沈冰云咬牙道,这个价格即便对沈家来说,也极为肉痛。
“九十亿。”二楼包厢的声音依旧平淡。
粤省富商摇了摇头,无奈放弃。
“一百亿!”沈冰云几乎是喊出来的,脸色有些发白。
二楼包厢沉默了片刻,似乎也在权衡。
就在秦老先生准备开始倒数时,沈墨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一百零一亿。”
只加一亿!却充满了挑衅与志在必得的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沈冰云更是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瞪着沈墨,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竟然敢跟沈家抢东西?!
二楼包厢也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老先生深深看了沈墨一眼:“一百零一亿,第一次。”
“一百零一亿,第二次。”
沈冰云拳头紧握,嘴唇都快咬出血,但最终,她似乎接到了什么传音,颓然靠坐在椅子上,没有再出声。一百亿已是家族授权的极限,超过这个数,得不偿失。
“一百零一亿,第三次!成交!”
槌音落定!
九幽令,归属沈墨!
拍卖会结束,众人开始陆续退场。许多人看向沈墨的目光充满了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毫不掩饰的贪婪。
沈墨办理完交割手续,将那份量极轻,却重若山岳的九幽令收入储物法器,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
当他再次穿过那条合金通道,走出废弃厂房,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四股不同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悄然跟了上来。
夜色,成为了最好的掩护。杀机,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沈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非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故意向着工厂区更深处,那片最黑暗、最荒僻的区域走去。
既然有人迫不及待地想送死,那他只好——成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