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扶着程霸的手刚触到地宫石阶,脚下忽然传来令人牙酸的震颤。
\"小心!\"青鳞的惊喝混着碎石滚落声炸响。
整座皇陵像被巨锤砸中的青铜鼎,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幽蓝地火裹着硫磺味从裂缝里喷涌而出,烤得晨雾瞬间蒸腾成白汽。
程霸踉跄着栽向石壁,陈默反手扣住他腰带将人拽回,却见自己掌心那道随母亲石像一同出现的血纹正泛着灼痛,像被火钳烙着。
\"叮——检测到地脉暴动,触发隐藏签到点·昭德密室。\"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响时,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耳边突然响起极轻的女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又像就藏在骨缝里:\"七日之内,龙气回噬,城倾。\"
他瞳孔骤缩。
三日前在石像前滴血认主时,母亲留的玉简里只说\"镇龙气\",却没提过\"回噬\"二字。
此刻看着地火中扭曲的守陵松影子,他终于明白——当年母亲用精血封印先帝遗留的龙气玉简,哪里是防人夺权?
分明是用血肉之躯当堤坝,拦住这股能焚尽京畿的地脉逆流!
\"主上!\"青鳞从雾里冲过来,玄色劲装沾着星点地火,\"北岭三村的人来报,村头老井昨晚突然自燃,烧死了半圈槐树;张屠户家的牛今早暴毙,眼珠子全成了血红色!\"
陈默接过青鳞递来的染血信笺,指腹擦过上面歪扭的字迹。
西北三村是皇陵地脉的末端,就像人手腕的脉搏——地脉出问题,最先跳的就是这里。
他突然想起昨日在陵下酒窖找到的《孙吴兵法残卷》,快步走到地火照得到的地方,指尖蘸着口水捻开泛黄的纸页。
\"嘶——\"
\"地势篇\"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半幅炭笔图随着碎纸片飘落。
图上七颗星斗般的标记,每颗旁边都写着\"泄灵口\"三个字,笔画是母亲独有的瘦金体,尾端还勾着小月牙——那是他八岁时偷拿母亲的炭笔,非说\"这样更好看\",母亲笑着依了他。
\"导龙入海...\"陈默低念出声,喉结发紧。
他终于明白老严自焚前为何欲言又止——母亲布下的不是困死龙气的死阵,是活局!
每代守墓人用鲜血当引,像疏导山洪般把地脉戾气一点点导入地下暗河。
而老严宁肯烧了自己,也不肯说破,是怕当年先帝屠尽匠户全族的惨剧再演!
\"主上!\"
急促的马蹄声撕开晨雾。
苏清漪的暗卫翻身下马,掌心托着半块裹着蜜蜡的玉牌——宰相府特有的传信方式。
陈默捏碎蜜蜡,绢帛上的小楷还带着墨香:\"朝廷封陵,钦天监报星轨错位,三姓王已聚府外。\"他指尖一紧,绢帛发出脆响。
世家们早盯着这动荡,就等天灾当借口逼宫。
\"还有这个。\"青鳞从怀里摸出个油皮纸包,\"影阁的飞鸽传书,柳姑娘说要您亲自看。\"
陈默展开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刑讯记录。
最后一页的朱批刺得他眼睛疼:\"程霸,屠匠户全族,活口?
无。\"但记录最下方,有人用指甲划了道细痕,勉强能看出\"严\"字的残笔。
\"三十年前漏了老严他爹。\"陈默把纸页揉成一团,指节捏得发白,\"所以老严宁死不说...不是忠,是怕说出来,又是一场血洗。\"
程霸突然抬起头。
他原本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地火,像两团将熄的炭:\"默儿...你娘当年教我刻酒坛,说'酒要慢慢酿,气要慢慢导'...\"他布满老茧的手抓住陈默手腕,\"那七口井...是不是在西北废村?\"
陈默浑身一震。
八岁那年,母亲哄他背童谣:\"七星落,井中活,敲三下,血来和。\"他当时只当是哄孩子的玩笑,如今再想,\"七星\"正是图上的泄灵口,\"敲三下\"怕不是指机关开启的手法?
夜漏至三更时,陈默带着青鳞站在西北废井前。
井边的槐树早枯死了,树皮上还留着他十岁时刻的\"陈默到此一游\"。
他摸出怀里的柴刀——这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纹路竟和井壁石槽严丝合缝。
\"青鳞,捂耳朵。\"
陈默将柴刀插入石槽,按照童谣的节奏轻敲七下。
井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青苔覆盖的井壁缓缓裂开,露出半座青铜星盘。
星盘中央的凹槽泛着幽光,正好能嵌进柴刀刀柄。
\"娘,\"陈默咬破指尖,血珠坠进星盘核心,\"这次换我来走你的棋。\"
七声清越的钟鸣同时炸响!
陈默抬头,只见七口古井方向腾起银雾,在空中连成北斗形状的光链。
地脉暴动的轰鸣声渐弱,幽蓝地火像被无形的手拽着,顺着光链钻进地下暗河。
\"成了?\"青鳞抹了把额头的汗。
陈默却闷哼一声,踉跄着扶住井栏。
左臂的金纹突然暴涨,龙鳞逆生,几乎要撕裂皮肉。
他咬牙催动【武道真眼】遮掩气息,余光却瞥见远处山巅有道黑影——程霸披着残破的禁军战袍,手中握着枚从地火里拾回的黑色骨片。
\"夫人...\"程霸的声音混着山风飘过来,\"你说让我活下去...可若这天下都成了她的坟,我还活得下去吗?\"
骨片在他掌心碎裂的刹那,陈默听见风中浮起不属于人间的低语。
那声音像无数人同时说话,又像某种古老生物在啃噬岩石,直往耳朵里钻。
他瞳孔收缩成细线——这不是地脉的声音,更不是程霸的执念。
\"主上!\"青鳞抽出短刀挡在他身前,\"那老匹夫要干什么?\"
陈默没说话。
他望着程霸脚下翻涌的黑雾,忽然想起母亲石像裙摆上的暗纹——那不是普通的缠枝莲,是镇压邪祟的九幽冥火纹。
原来在\"忠君\"和\"守墓\"的裂缝里,早有第三股势力潜伏。
七日后,京畿的枯井不再自燃,暴毙的牲畜也少了。
但钦天监的铜鹤漏夜里突然炸响,监正捧着星图跪在金銮殿外:\"龙气游移不定,恐有...变数。\"
陈默站在宰相府的望星楼上,望着北方天际若隐若现的光链。
他摸了摸左臂已经平复的金纹,耳边又响起那日山巅的低语。
母亲的棋,他才走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