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边军的铁蹄碾碎积雪,离那道半开的木门只剩三十步。
李昭阳玄铁重铠上的霜花被震得簌簌而落,他望着门后晃动的阴影,喉结滚动——那哪是守军?
分明是被绑在木架上的稻草人,破布裹着的骨架在风里打摆子。
\"中计了!\"他直觉头皮发麻,正要勒马喝止,忽听得一声嗡鸣刺破风雪。
那是钟鸣。
百年未响的雁门关旧钟,此刻正震颤着发出嘶哑的哀鸣。
李昭阳抬头,见寒鸦堡最高处的钟楼顶端,积雪簌簌滑落,一道身影踩着断瓦缓步走出。
粗布麻衣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系着的半块青铜虎符——正是三日前\"坠崖而亡\"的陈默。
\"怎么可能......\"王猛的惊呼声被风雪绞碎。
边军阵脚大乱,前排骑兵纷纷勒马,马首相撞发出闷响。
陈默立在钟楼顶,无锋铁刀垂在身侧,目光扫过乱作一团的敌阵,最后落在李昭阳脸上:\"我说过,我不当龙了。\"他的声音裹着内力扩散,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人耳,\"但我没说,我不杀人。\"
李昭阳瞳孔骤缩,将星剑\"嗡\"地出鞘三寸,剑脊血纹如活物般扭曲:\"装神弄鬼!\"他手腕翻转,暗红气劲自掌心腾起,那是耗费三年命格才修成的\"天命吞噬\"——本要用来吞了寒鸦堡守军的气运,此刻全冲着陈默劈去。
可就在气劲凝聚的刹那,陈默双眼突然泛起金光。
武道真眼·破妄境全开,他看见李昭阳命宫处缠着根暗红锁链,锁链另一端穿过层层军帐,缠在个戴青铜面具的影侍腰间的\"噬魂环\"上。
\"你的命格,是从我身上偷走的。\"陈默冷笑,铁刀轻轻点向李昭阳,\"三年前,影阁用'潜龙换命局'把我的气运抽给你。
现在,我来讨利息。\"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从残垣后掠出。
苏清漪素手结印,指尖血珠滴在青砖缝隙的朱砂阵图上;柳如烟咬破舌尖,血雾喷向半空的青铜双龙碑——两人动作分毫不差,像演练过千遍。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寒鸦堡废墟突然裂开两道深沟,幽蓝龙息裹挟着滚烫的地火冲天而起,形成螺旋气柱直贯苍穹。
李昭阳头顶那枚将星被气柱牢牢锁住,原本璀璨的星光瞬间黯淡如烛火。
\"霍去病!\"陈默低喝。
暗巷里的黑影动了。
死士统领张弓如满月,弦上那支\"鸣镝·断命箭\"泛着幽光——箭头淬的是天山雪蚕的毒,箭杆刻着陈默亲手画的破煞纹。
他松开手指的刹那,箭羽划破风雪,精准钉在李昭阳腰间的青玉坠子上——那是东宫信物,更是影阁控制\"换命局\"的媒介。
\"咔嚓!\"
玉佩炸裂的脆响混着李昭阳的闷哼。
暗红锁链应声而断,将星剧烈摇晃着坠向地面,砸起的气浪掀飞了他半副重铠。
李昭阳踉跄跪地,嘴角溢出黑血——被抽走的命格如潮水倒灌,反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只能勉强撑着将星剑不让自己栽倒。
\"这就是......偷来的命?\"陈默踩着积雪走下钟楼,铁刀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李昭阳,你该谢我。\"他停在离李昭阳三步远的地方,\"至少我没让你像那些被抽干气运的百姓一样,变成人彘挂在城墙上。\"
李昭阳抬头,看见陈默身后的残阳。
那抹血色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轰鸣。
他瞳孔映出个青铜影子——像是孩童的身形,却裹着比玄铁更厚重的战铠,背后六根青铜刺如剑指天,眉心嵌着枚和星陨坑底巨轮纹路相同的齿轮。
\"大人......\"铁甲童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混着风雪飘进陈默耳中,\"指令......执行。\"青铜战铠撕裂风雪的轰鸣声,比两万边军的马蹄声更震耳欲聋。
铁甲童子从半空直直坠落而下,六根青铜刺在身后展开,宛如逆天的长戟,在掌心凝聚的幽蓝光团里,陈默甚至能看见星陨坑底那座巨轮的缩影——那是终焉之力,是能将天人合一境强者的神魂都碾成齑粉的杀招。
李昭阳跪在雪地里,将星剑深深插入积雪中,抬头时睫毛上已凝结了一层白霜。
他望着那道青铜影子,喉间泛起一股腥甜——这一击要是命中,陈默必死无疑。
可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陈默竟然没有后退!
铁刀“当啷”一声插入雪地,陈默双手快速结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秦临终前在破庙教给他的古老咒语从齿间溢出,带着浓重的秦地口音:“血同源,魂共缚,双胞胎出生,一人受束缚。”寒风裹挟着话音撞进铁甲童子眉心的齿轮,那枚刻满星纹的青铜装置突然剧烈震颤起来,蓝芒中竟泛起几缕暗红。
“叮——”
金属摩擦声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
铁甲童子举在半空的拳头停在了离陈默心口三寸的地方,战铠关节处渗出幽蓝液体,像是某种被强行遏制的能量在灼烧。
他覆着青铜甲片的脖颈缓缓转动,空洞的眼窝里蓝光翻涌,竟映出陈默记忆里的画面:两个被绑在祭坛上的孩童,一个浑身浴血被抽走龙气,一个被灌下如熔浆般的青铜液,哭着说“哥哥,刀太冷了”。
“你……记得吗?”陈默伸手,掌心贴住童子面甲的缝隙。
指尖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青铜,而是某种温热的、带着体温的震颤,“你说过,等长大了要当将军,骑最烈的马,披最亮的甲,不是当……”他喉结滚动,“不是当谁的兵器。”
铁甲童子的手指突然蜷缩起来,青铜甲片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他的嘴唇——如果那能算作嘴唇的话——裂开一道细缝,沙哑的、带着童稚尾音的低语漏了出来:“……刀……太冷了。”
“轰!”
半空中传来炸响。
陈默抬头,只见三枚黑针穿透云层,精准地钉入铁甲童子后颈的接口。
童子浑身剧烈震动,眼窝的蓝光瞬间被幽黑取代,他猛地甩开陈默的手,青铜战铠重新泛起冷光,六根刺戟指向天空,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北方。
“等等!”陈默踉跄着追出两步,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望着那道消失在云层里的青铜影子,喉咙发紧,“下次见面……”他对着风说道,“我带你回家。”
战场突然安静得可怕。
两万边军的马蹄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剩下积雪从断墙上簌簌滑落的声响。
李昭阳攥着将星剑的手在颤抖,剑刃压进雪层三寸,在他掌心勒出红痕。
他望着陈默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悬崖边,这个被他视作蝼蚁的赘婿说“你抢了我的命”时的眼神——原来不是疯话,是真相。
“殿下。”
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李昭阳转头,只见霍去病裹着染血的披风站在雪地里,腰间的横刀还滴着血——那是方才替陈默挡下暗箭的血。
“东宫……”霍去病顿了顿,“回不去了。”
李昭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里,那半块从玉佩碎片里捡来的青铜残片还带着余温。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碎冰碴:“我知道。”他抬头望向城楼,残阳把陈默的影子拉得老长,三千死士在他身后列成刀阵,刀鞘撞着刀鞘,发出整齐的轰鸣。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平叛……”他用拇指摩挲着残片上的纹路,“原来我才是被人牵着线的提偶。”
系统提示音在陈默识海炸响,比雁门关的古钟更清晰。
【连续签到第1022日,状态更新:战魂寄生契休眠期延长至三年,但‘执刀人’称号已激活——凡持刃者,皆受宿主意志压制,压制强度随宿主实力提升递增。】他低头看向插在雪地里的铁刀,刀身映出自己的脸,眼角的泪已经冻成冰晶。
北方天际,那座传闻中能吞噬气运的青铜巨轮缓缓升起。
轮辐转动时带起的气流卷着雪粒扑来,陈默伸手接住一片,冰碴子在掌心融化,像极了铁甲童子刚才掌心那丝温热。
风雪渐渐停歇。
寒鸦堡钟楼的断檐上,积雪正在簌簌滑落。
有人踩着碎瓦爬上顶楼,粗布麻衣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块青铜虎符——那道身影立在残阳里,望着北方天际的巨轮,指尖轻轻抚过刀鞘上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