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就不应该相信你!”
凯文的声音在水墨洇染的天地间回荡,带着几分恼怒与难以置信。
前一秒他还在与白泽进行着看似庄重的对话;后一秒那只狡猾的神兽就咧开嘴露出狡黠的笑容,一记飞踢将他踹下了万丈高空。
坠落的过程出乎意料地漫长。凯文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又一层薄如蝉翼的世界屏障,每个世界泡都呈现出不同的水墨色调——靛青、赭石、黛黑——像被打翻的颜料般在视野中流淌。
山海界并非由单一世界构成,而是由数百个相互嵌套的空间组成,而“苍”的兵器不仅是固定这些世界的锚点,更是连通各界的钥匙。
当失重感突然消失时,凯文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空中。
脚下是翻腾的墨色云海,头顶却是倒悬的青山绿水。这个世界的物理法则完全违背常理——他试探性地迈出一步,鞋底触及的并非坚实地面,而是一面如同镜子的水墨湖面。
刹那间天地倒转,他的身体穿过那层虚幻的界面,从倒影中“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凯文稳住身形,惊愕地环顾四周。远山如黛,近水含烟,一切景物都像是用毛笔随意勾勒出的写意画。
墨色深浅变化间,山峦在呼吸般起伏,河流时而凝固时而流动。最诡异的是,当他凝视某处超过三秒,那部分的景象就会开始融化,如同被水浸湿的宣纸。
“外界来客...”
一个慵懒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凯文猛地转身,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浮空的八角亭前。
亭子没有支柱,就那么违反重力地悬浮在墨色云海之上。亭中卧榻上侧躺着一位浅蓝长发的女子,她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袍,衣袂无风自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支青玉笔——笔尖悬在虚空,一滴浓墨将落未落,在空气中拉出细长的丝线。
女子看起来毫无防备,但那种与整个水墨世界浑然一体的气息让他毛骨悚然。
更奇怪的是,她轮廓莫名熟悉……
“你是?”凯文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因警惕而略显生硬。
女子轻笑一声,那滴悬着的墨终于落下。
墨滴触及虚空的瞬间,绽放出万千道细如发丝的墨线……
“单一个‘令’字。”她漫不经心地用笔尖搅动空气,那幅画便如烟雾般消散,“当然,叫我‘山海共主’也行,不过...”她微微蹙眉,像闻到什么不好的气味,“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凯文瞳孔微缩。白泽曾隐晦提过山海界的主宰者,但从未说过是这般...年轻?不,年龄在这个世界毫无意义。
女子眼角的细纹和发梢的霜色显示她绝非少女,但那种超脱时间的气质又让她看起来既像初生的婴孩又像垂暮的老者。
“‘令’……”凯文斟酌着用词,目光扫过亭中陈设——一张矮几上摆着茶具,杯中茶水表面竟然映出外界的景象,“很抱歉打扰,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令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茶盏,突然用笔杆轻敲杯沿。
“千年烟火人间,不如酣梦一场。”令叹息着抹去水面画面,那滴消失的墨又重新凝聚在笔尖,“你从外界而来,不如先告诉我一些外界的故事吧...”
“这...”凯文喉结滚动。白泽警告过他,在100多次观测到的时间线中,他的未来九死一生。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当令说到“外界”时,眼中闪过的一丝...怀念?
就在凯文组织语言时,令突然坐直身体,青玉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墨迹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裁开的画卷般撕裂,露出后面星光闪烁的虚空。
“有趣。”令的目光第一次认真落在凯文身上,青玉笔尖那滴墨突然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环绕着凯文旋转。“你体内有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她忽然贴近,近到凯文能闻到她发间松墨的清香,那种味道像是千年古墨混合着初雪后的松林。“告诉我,外界人,你是谁?”
“我?”
凯文思绪明显混乱起来。体内另一个世界?是自己体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或者...那段他确信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碎片。
笔尖的光点突然加速,在凯文眼前交织出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燃烧的城市、冰封的实验室、量子之海中漂浮的残骸...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上。
“别紧张...”令退后半步,青玉笔轻轻一挥,那些画面便如烟消散。“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转身走向亭边的矮几,宽大的衣袖扫过茶盏,水面泛起涟漪。“千年之前,亦有人与你相似...”
凯文没有在意这句“与你相似”背后的深意。
此刻他更关心的是这个深不可测的存在是否愿意在未来伸出援手。“这个时代...我们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但...”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一种不知源头的灾难降临在我们头上,名为‘崩坏’的存在...”
“无论行过多少个岁月,跨过多少春秋,它始终如同附骨之蛆一样...”
令对于凯文的回答明显有些不满意。她突然转身,茶盏中的水泼向空中,却在落下前凝固成无数晶莹的冰珠……
“所以...”令的右眼微微发光,“在你看来这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凯文心脏。意义?那些逝去的生命需要什么意义?他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
“请原谅我的无礼,但,仅仅是一次崩坏所引发的灾难——”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的老师,我的挚友,我的朋友,还有那千千万万的普通人全部都死在灾难之中,他们很多人连骨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