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的脚踝刚脱离那道黑缝的吸力,整个人便被另一股更暴烈的力量拽得腾空。
风在耳畔发出尖锐的呼啸,她眼前闪过命渊里翻涌的血色雾气,下一秒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是汤家密室特有的青纹石触感。
\"慢着!\"汤凛的低喝几乎擦着她耳尖炸开。
她踉跄着栽进一个带着冷梅香的怀抱里,玄色锦缎下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擂着战鼓。
李瑶抬眼,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双眼底翻涌的情绪比命渊里的雾更浓,却在触及她面容的瞬间凝成霜,\"哪里疼?\"
他指尖悬在她肩颈三寸处,分明想碰又不敢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李瑶这才察觉自己的指尖在抖,方才那股吸力几乎抽干了她周身灵气,连命印在识海里都恹恹的,像被踩蔫的灵草。\"没事。\"她扯出个笑,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就是......有点晕。\"
汤凛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李瑶惊呼一声,下意识揪住他衣襟,却触到一片潮湿——是刚才在命渊里沾的血?
还是未干的泪?
他脚步极稳,将她放在密室中央的檀木榻上,转身时腰间玉箫撞出清脆声响。
那是他从碎玉堆里捡回的旧物,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像在应和他紊乱的呼吸。
\"张嘴。\"他不知何时取出一枚朱红丹药,指尖还带着温玉匣的余温。
李瑶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腕:\"汤凛,我没食言。\"
他的手猛地一颤,丹药几乎掉在她衣襟上。
有那么一瞬,李瑶以为他会像在命渊入口那样,用近乎暴戾的力道将她锁进怀里。
但他只是垂眼,指腹轻轻擦过她嘴角的血渍,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我知道。\"
丹药入喉的瞬间,清甜的灵气顺着喉管炸开。
李瑶闭了闭眼,感觉命印总算有了丝活泛气——但也仅此而已。
她能清晰感觉到,金丹期的修为像被抽走了半座山,体内灵气流转时总有滞涩,像灵脉里卡了块顽石。
\"命律崩塌后,各宗疯了。\"汤凛在她身侧坐下,玄色衣摆垂落,遮住她露在榻外的脚。
他从袖中取出半块命契碎片,表面还凝着细汗,\"昨日辰时,苍梧派大弟子为抢命线残片走火入魔,屠了三座凡人村落;未时,青鸾阁长老联合玄冰宫,在苍澜江截杀了试图独吞残片的散修联盟。\"他顿了顿,指腹摩挲着命契碎片的裂痕,\"现在......玄冥殿带着十二家小宗门围在汤家山门外,说你是命律崩塌的祸首。\"
李瑶的指尖在榻上轻轻叩了两下。
她望着密室穹顶悬着的夜明珠,暖黄的光落在汤凛紧攥命契的手上,将他虎口的薄茧照得清晰——那是常年握玉箫留下的。\"他们要的不是祸首。\"她轻声道,\"是命织草。\"
汤凛猛地抬头。
李瑶解开腰间的锦囊,命织草的藤蔓立刻探出来,轻缠她手腕,像在撒娇。
这株曾助她驯服过九幽冥火莲的灵植,此刻叶片却蔫蔫的,边缘泛着灰——到底还是受了命律崩塌的波及。\"得把它种回禁地。\"她掀开锦被要起身,却被汤凛按住肩膀。
\"你现在的修为......\"
\"正因为修为受损,才要趁他们没反应过来。\"李瑶反手握住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手背渗进去,\"命织草的灵识还连着我,若被旁人得了,他们会发现......\"她顿了顿,眼尾微挑,\"发现真正能重塑命律的,从来不是残片,是活着的灵植。\"
汤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忽然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发顶:\"所以你要拿汤家禁地当饵。\"
\"是保护。\"李瑶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将命织草小心托在掌心,\"汤家禁地有你祖父布下的七星锁灵阵,加上我新结的三重木系封印......\"她低头看了眼命织草,藤蔓正缓缓舒展,叶片上的灰开始消退,\"足够撑到我恢复。\"
汤凛没再说话。
他跟着她走出密室时,袖中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
李瑶转头,正见他摸出一方绣着玄鸟的暗囊,取出里面的密信时,烛火恰好被风掀起,将信上的朱砂火漆映得像滴凝固的血。
\"怎么了?\"李瑶停步。
汤凛垂眼盯着信上的纹路,喉结动了动:\"刚收到的。\"他将信重新塞回暗囊,抬眼时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冽,\"先去禁地。\"
李瑶望着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节又在微微发颤。
她没追问。
山门外的喧嚣此刻似乎穿透重重结界,隐约传来。
她摸了摸怀里的命织草,感受着它逐渐旺盛的生机,忽然笑了。
命律崩塌又如何?
这乱世,总得有人来立规矩。
汤凛取出密信时,指尖的薄茧擦过信笺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李瑶望着他展开信纸的动作,忽然注意到他拇指根处新添的血痕——是方才在命渊里替她挡那道黑缝时被碎石划的。
\"玄冥殿副殿主并未真正死亡。\"汤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命渊之战后他失踪,暗卫在极北冰原的雪地里发现半块刻着玄冥纹的玉牌,附近有命律残片残留的灵气。\"他抬眼时,眼尾的红还未褪尽,\"他可能握着命尊留下的最后线索。\"
李瑶的呼吸微滞。
命尊是百年前以命织草重塑命律的上古修士,传说他陨落时将最重要的传承封在某处。
若副殿主真摸到了线索......她垂眸看向掌心的命织草,藤蔓正轻轻缠绕她的食指,像在传递某种感应。\"去。\"她抬头时眼底燃着冷光,\"他若拿到命尊传承,整个修仙界会比现在更乱十倍。\"
话音未落,密室石门突然被撞开。
汤家长老汤伯踉跄着冲进来,腰间的鎏金令牌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他鬓角沾着雪粒,粗重的喘息声几乎要震碎密室的静:\"殿、殿主!
玄冥殿的人到了!\"他指节发白地攥着腰间传讯铃,\"他们带了十二家小宗门,说是要讨命律崩塌的公道,现在正堵在汤家护山大阵外,说......说再不开门就血洗汤家!\"
汤凛的玄色广袖无风自动。
他转身时,腰间玉箫发出清越的颤音,像在应和他翻涌的怒气。
李瑶却笑了,那笑意从眼底漫上来,染得眼尾微微上挑:\"来得倒快。\"她从袖中取出一缕命律残片,指尖凝出木灵诀,残片在掌心浮起,泛着幽蓝的光。
汤伯的目光跟着那缕光走,喉结动了动:\"这是......\"
\"命律残片。\"李瑶轻声道,指尖骤然收紧。
残片应声碎裂,化作千万道银线向四面八方窜去。
汤家禁地的方向传来细微的震颤,命织草的藤蔓从地底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汤家上空编织成一张青绿色的网——那是李瑶用灵植亲和力与命织草共鸣布下的屏障,每根藤蔓都缠着细小的命律纹路,在阳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山门外的喧嚣突然变了调。
汤伯凑到窗前,透过结界缝隙望去,正见几个试图冲阵的修士被藤蔓缠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
为首的玄冥殿弟子挥剑劈向藤蔓,剑锋却像砍进了活物里,藤蔓吃痛般蜷缩,反将他的剑绞成碎片。\"这......这屏障竟能自主防御?\"汤伯的声音都在抖。
\"命织草本就是命律的具象。\"李瑶垂下手,命织草的藤蔓自动缩回她腰间锦囊,\"他们要的是能重塑命律的东西,现在让他们看看,汤家有更棘手的。\"她转头看向汤凛,后者正望着窗外的屏障,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那是他鲜少流露的赞许。
\"既然他们想战。\"汤凛走到她身侧,玄色衣摆扫过她的手背,\"那就让他们知道,没有命律,汤家也能立规矩。\"他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指腹在她耳后停留半秒,\"极北冰原的古战场遗迹,暗卫探到那里有命尊的气息。\"他声音放轻,像是怕被风卷走,\"我在这里守着汤家,你......\"
\"我知道。\"李瑶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他的皮肤渗进去,\"等我回来。\"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想起在命渊里,他拽着她的手腕说\"我带你出去\"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像冰山下翻涌的岩浆,表面冷得刺骨,底下却烧得滚烫。
汤伯突然咳嗽一声,别过脸去。
李瑶这才察觉两人的手还交握着,耳尖微烫,正要抽回,汤凛却反扣住她的指尖:\"锦囊里的避寒丹够不够?
极北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割。\"
\"够。\"李瑶低头看了眼腰间锦囊,命织草的藤蔓正从锦囊口探出来,轻轻碰了碰汤凛的指尖,像是在替她应下承诺。
山门外传来更激烈的叫骂声,夹杂着藤蔓抽打的脆响。
汤凛松开手,退后半步,又恢复了那副冷若冰山的模样:\"去罢。\"他转身走向石门,玄色广袖带起一阵风,将李瑶鬓角的碎发吹得轻颤,\"我等你。\"
李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方才密信上未干的朱砂。
玄冥殿副殿主真的只是藏匿?
那封密信的火漆纹路,怎么和三年前背叛她的那个师兄用的如出一辙?
她摸了摸怀里的命织草,藤蔓突然蜷缩成一团,像是察觉到了危险。
极北冰原的古战场遗迹,废弃的祭坛下是否藏着命尊的传承?
还是说,那是玄冥殿设下的陷阱?
李瑶扣紧腰间的避寒丹,转身走向密室后的传送阵。
脚下的青纹石还带着汤凛方才的温度,却已被极北的寒风卷来的凉意浸透。
她最后看了眼汤凛的背影——他正站在窗前,望着山门外的喧嚣,玉箫在腰间轻晃,像是在替她数着归期。
而极北的雪,已经开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