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枝的花苞在晨露中微微颤动时,苏承影(幼)的孙女苏念安已能在听涛轩石桌上孩童们散落的画笔下,看见比星盘更生动的星图。这些画有的用灵果汁涂出歪歪扭扭的星轨,绕着老藤打了好几个圈;有的用炭笔描出剑穗的形状,穗尾拖出长长的光带,缠着月亮不肯放;最稚气的那幅,画着两个小人坐在藤下分灵果,头顶的星空是用碎彩石拼的,每颗“星”都沾着孩童的指温,像在说“我们眼里的天,是这样的”。
这年的“绘星日”,苏念安没有请星象师执笔,只是在藤下铺了张巨大的桑皮纸,纸边摆着亿域送来的“童绘颜料”——冰封星域的孩子用冰融水调的蓝,画出来的星会结霜;漂流星域的孩童用星砂拌的金,涂出的轨会发光;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娃娃,攥着蘸满灵泥的拳头,在纸上摁出串串圆点点,说“这是跟着藤转的星”。当第一只小手在纸上按下印子,万千色彩突然顺着纸纹漫延,与林默剑穗划过的旧痕、苏清月星盘拓的残纹相融,竟在纸中央长出朵会动的星花,花瓣上的星子随孩子们的笑声闪烁,像在为这稚嫩的创作鼓掌。
“童星图从不是潦草的涂鸦,是让星空知道‘我们在看’的眼睛。”苏念安蹲在纸边,指着一幅用草茎贴的星轨。草茎弯出的弧度,恰好与典籍记载中林默当年为星鸟开辟的安全航道重合,贴草的小姑娘说“藤藤告诉我的,这样星鸟就不会撞石头”。“你们看这团乱糟糟的红,”她笑着指向纸角,那是个小男孩用灵果浆涂的“太阳”,边缘晕成了毛茸茸的圈,“是孤影星域的孩子画的,他说‘太阳要暖暖的,才能烘乾藤藤的露水’,像极了清月先祖观星时总说的‘星再远,也得有颗心照着’。”
来自“盲星星域”的盲童们,此刻正红着眼眶用指尖“读”图。这片星域的孩子生来看不见,却能通过触摸感知灵墨的震动,当他们的指尖抚过孩子们画的星花,纸下的灵脉突然发烫,将星图的模样化作暖流,淌进他们心里——那是藤绕着星,星护着藤,还有无数小手在星下拍手,热闹得像场永不散的宴。
“原来星星不是冷的,”一个扎羊角辫的盲童轻声说,指尖在星花的中心停下,“这里暖暖的,像太奶奶的手。”
苏念安的小儿子苏望舒(与先祖同名),这时刚满五岁,正趴在纸中央,用树枝蘸着泥水画“太爷爷的剑星”。他画的剑比星星还大,剑尖戳破了纸,露出底下的泥土,却在破洞处钻出颗小小的绿芽,芽尖顶着颗泥做的星,像剑穗挑着颗会发芽的星。“娘亲,太爷爷会喜欢我画的剑吗?”小男孩举着沾泥的树枝问,脸颊蹭到纸上的金砂,像落了把星星的碎屑。
苏念安笑着把他抱到膝头,让他摸纸边一道浅痕:“你看这痕,是太爷爷当年教弟子画星轨时,剑穗不小心扫的,他总说‘画歪了没关系,心正就行’。现在你的剑戳出的洞里长了芽,他肯定在藤上笑呢,说‘这剑,能种出星’。”
午后的阳光透过藤叶,在童星图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孩子们突然发现,自己画的星开始“活”了——冰融水的蓝星上,霜花化成了会飞的星蝶;星砂拌的金轨里,钻出了拖着光尾的星鱼;盲童们摸过的星花周围,冒出了圈会发光的触须,轻轻缠着每个孩子的指尖,像在说“我认识你”。
星空中,林默与苏清月的虚影俯身看着童星图,指尖在孩子们没画完的地方轻轻点过——给破洞的芽添片叶,给毛边的太阳加道光,给盲童们的“心星”描圈金边,像在说“我们也来添笔”。
“是先祖在跟我们一起画呢!”一边响起孩子们的欢呼。盲童们的指尖突然感到一阵酥麻,心里的星图上,竟多出两个牵着小手的人影,一个举着剑,一个托着盘,像在说“我们陪你们看星”。
苏望舒指着自己画的剑星破洞处,拍手笑道:“娘亲你看,芽芽在吃星星!”
那颗泥做的星果然在绿芽顶端慢慢融化,化作露珠渗进芽里,芽茎上立刻冒出点点星光,像剑穗上的流苏,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金,与林默剑鞘上的星纹隐隐相和。
当暮色为童星图镀上金边,苏念安让孩子们把画好的星图卷起来,挂在老藤最显眼的枝桠上。风过时,纸卷与藤叶相擦,发出沙沙的响,像星子在说话。盲童们用丝线在纸卷上绣下自己的名字,线脚歪歪扭扭,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给星图系了串会发光的铃;苏望舒则把自己画的剑星破洞处,用红绳缠了圈,说“要让芽芽长到星星上”。
苏念安知道,童手绘星图的故事还会继续——
会在冰融星蝶的翅上,
会在盲童绣出的铃里,
会在破洞芽茎的光里,
会在每个“用真心画星”的小手里,
悄悄生长,
静静发光,
直到万载后的某株藤下,
还有孩子举着树枝,
在地上画:
“从前有颗剑星,
长在藤的怀里;
从前有个太阳,
暖得能烘乾露水……”
听涛轩的月光漫过星图纸卷,
纸缝里钻出的绿芽在光里伸展,
像在为这稚嫩的星图,
搭座爬向天空的桥。
而这童星图的故事,
还在继续,
像那只拖着光尾的星鱼,
像红绳缠着的破洞,
在每个“此刻”里,
温柔地证明着:
宇宙最动人的星图,
从不是星象师的精密测算,
是孩童笔下的天真,
在时光里,
长成了比星空更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