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百年。
青岚山脉的春天依旧来得很早,锁龙谷的定界石旁,当年那棵桃树已长成需要四人合抱的古树,每年花开时,粉色的花瓣能铺满半个山谷,像一场温柔的雪。
林承宇已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一根雕刻着镇元文的拐杖,站在桃树下,看着一群孩童围着定界石嬉笑打闹。孩子们手里拿着小小的木剑和星盘模型,是仿照林默与苏清月的兵器做的,咿咿呀呀地喊着“裂空斩”“星枢定”,稚嫩的声音在谷中回荡。
“林爷爷,您给我们讲讲林默先祖的故事吧!”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两颗星星。她是苏语薇的孙女,继承了天衍宗的天赋,五岁就能认出北斗星。
林承宇笑了笑,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光彩。这些年,他总爱来锁龙谷,坐在定界石旁的石凳上,给孩子们讲过去的故事——讲断魂崖的惊险,讲锁龙谷的决战,讲青云道的开辟,讲听涛轩的葡萄藤。
“很久很久以前啊,有个叫林默的少年……”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故事里,少年握着生锈的铁剑,在青云宗的演武场上笨拙地练习;故事里,少女举着星盘,在星象台下彻夜推演;故事里,他们并肩站在锁龙谷,剑光与星光交织,挡住了汹涌的魔气;故事里,他们坐在葡萄藤下,看着孩子们长大,笑着说“岁月真好”。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小脸上满是向往。有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突然问:“林爷爷,林默先祖和苏清月先祖,真的变成星星了吗?”
林承宇抬头望向天空,青锋星象的光芒虽淡,却从未熄灭,旁边的新星群则愈发璀璨,像一柄剑守护着一个星盘。“是啊。”他点头,声音温柔,“他们就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看着青岚的花开花落,看着我们安稳地过日子。”
正说着,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铛声。苏语薇的孙子苏明轩提着一个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摘的榕心果,红得像玛瑙。他是如今青岚最有名的星象师,能通过星盘预判十年内的空间节点变化,比当年的苏星禾还要精准。
“祖父,该回去了。”苏明轩扶着林承宇,“药尘谷的新茶到了,您不是一直想尝尝吗?”
林承宇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动身。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定界石上温润的纹路。百年过去,定界石的黑光依旧稳定,与灵源晶的白光交织,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守护着青岚的安宁。
“你看,”他对苏明轩说,“这定界石多像他们啊,沉默不语,却从未离开。”
苏明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定界石的光芒在阳光下流转,仿佛有生命般。他想起祖母苏语薇临终前说的话:“真正的守护,不是记在碑上,是刻在心里,是融进这山水里。”
离开锁龙谷时,夕阳正沉向远山。青云道的光芒在暮色中亮起,像一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光带,将锁龙谷、藏锋谷、青云宗、天衍宗……所有的地方都连在一起。
沿途的城镇里,灯火次第亮起,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摆着小小的星盘或剑形饰品——那是青岚人纪念林默与苏清月的方式,不是顶礼膜拜,而是把他们的故事,融进了柴米油盐的日子里。
回到青云宗时,夜色已浓。听涛轩的葡萄藤依旧繁茂,爬满了整面院墙,藤下的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是林默与苏清月当年用过的,被后世弟子小心地保存着,擦拭得一尘不染。
林承宇坐在石凳上,苏明轩为他沏上热茶。茶香袅袅升起,混着葡萄藤的清香,像极了百年前的味道。
“你说,他们当年坐在这儿的时候,在想什么?”苏明轩轻声问。
林承宇望着院中的石碑,镇元文在月光下流转,与天边的星象遥相呼应。“大概是在想,”他缓缓道,“只要这青岚的山水还在,只要这守护的信念还在,他们就永远活着。”
月光爬上葡萄藤,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演武场上,新入门的弟子正在练习剑招,木剑碰撞的脆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星象台的方向,传来星盘转动的轻响,像一串被敲响的风铃。
林承宇知道,属于林默与苏清月的故事,早已不是传奇,而是化作了青岚山脉的一部分——是定界石的光,是青云道的影,是葡萄藤的绿,是孩子们眼中的亮。
这些,比任何碑文都更长久,比任何星辰都更明亮。
夜深了,听涛轩的灯火依旧亮着,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葡萄藤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又像在轻轻哼唱着一首长歌。
歌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寻常日子的温暖;没有遥不可及的传奇,只有代代相传的守护。
这歌声,将在青岚山脉的风里,永远流传下去。
因为真正的光芒,从来不会熄灭。它会化作星,化作尘,化作山水间的每一缕风,每一寸土,在岁月里长明,照亮一代又一代人的路。
青云之上,长明不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