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名为“婚礼之路”的白玫瑰,被朴秀雅以“不明来源,谨慎处理”为由,留在了待机室的角落。但它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却如同无形的幽灵,缠绕着林舒言,直到返回宿舍,似乎仍能闻到那股甜腻到令人窒息的味道。
李旻浩的沉默和那束花,构成了一种新的、更令人心悸的压迫。他不再需要言语的警告或行动的逼迫,只需一个眼神,一束花,便足以让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所处的境地。
她是他清理干净的道路上,唯一被允许存在的风景。也是他玻璃展柜中,不容染尘的藏品。
这种认知让她夜不能寐。
几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需要去公司的旧资料库取一份早年练习生时期的影像资料。那地方位于大楼副楼的地下室,平时鲜少有人踏足,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陈旧气味。
她在堆积如山的档案盒中翻找着,指尖拂过标注着不同年份的标签。忽然,一个没有标注具体名称、只写着“废弃 - 勿动”的黑色硬纸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鬼使神差地,她搬开了压在上面的几个盒子,将那个黑色的纸盒抽了出来。
盒盖有些紧,她费力地打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盘老式的dV录像带,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账本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硬皮笔记本。
她拿起最上面那盘录像带,旁边贴着的泛黄标签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一个日期,以及一个缩写——L.m.h。
李旻浩?
心脏猛地一跳。她犹豫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从旁边找到一台早已被淘汰、积满灰尘的播放设备,笨拙地将录像带塞了进去。
黑白雪花闪烁了几下,画面逐渐清晰。
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练习室,光线昏暗。画面中央,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脸庞稚嫩却已能看出日后轮廓的少年——李旻浩。
他正在跳舞,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狠劲和不顾一切的投入,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但很快,画面外传来一个男人粗鲁的呵斥声,说的是方言,语调凶狠。
少年李旻浩的动作猛地顿住,低着头,紧握着拳头,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时,一个穿着昂贵皮鞋的男人走入镜头,只能看到下半身。他伸出手,不是鼓励,而是用力推搡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威胁:“……跳不好就给我滚回去!别忘了你妈还在医院等着钱!老子能捧你,也能毁了你!”
少年猛地抬起头,看向镜头外的男人。那一刻,林舒言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噬人的屈辱和……恨意。
那是一种她从未在李旻浩脸上看到过的、赤裸而狰狞的情绪。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变成一片雪花。
林舒言呆立在原地,手脚冰凉。
那个男人……是谁?是他的父亲吗?那个如今被他送进监狱的父亲?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本硬皮笔记本,翻开。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代号,记录着一笔笔资金的往来,数额巨大。在一些款项旁边,用红笔标注着一些缩写和隐晦的词语,她看不太懂,但能感受到其中不祥的气息。在某一页的角落,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被反复圈划的名字——韩在俊。旁边标注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抵债入组”。
日期,正好是他两年前失踪前后。
笔记本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
真相如同地下室阴冷的风,瞬间穿透了她的骨髓。
李旻浩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和复杂。他并非生来就站在顶峰,他也曾在那片泥沼中挣扎,被至亲胁迫,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他的冷酷,他的掌控欲,或许都是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为了生存而长出的、带血的铠甲。
而他与韩在俊的纠葛,也远比她知道的更深。韩在俊的“抵债”,或许从一开始,就与李旻浩和他背后的势力脱不开干系。
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才会说韩在俊“危险”,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清理”道路。因为他自己,就是从那条布满荆棘和污秽的路上,踩着血和泪爬上来的。
他把她隔绝在外,用看似专横的方式保护她,是否也因为,不想让她看到他曾经历和正在面对的、如此不堪的一面?
林舒言背靠着冰冷的档案架,缓缓滑坐在地上。
泪水无声地涌出,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心疼。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迫卷入风暴的受害者。
可现在她才隐约看到,那个将她牢牢禁锢在身边的男人,或许才是那个一直独自在风暴中心,与恶魔搏斗的人。
他为她清扫了道路,也亲手斩断了与过去(包括他父亲)的最后一丝牵连。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冷酷的掌控者。
可这层坚硬的外壳之下,是否也包裹着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想起他看她时的眼神,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除了偏执和占有,是否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失去的脆弱?
地下室的灰尘在从门缝透进的一线光柱中飞舞。
林舒言坐在冰冷的尘埃里,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原来,所谓的“团宠”和“万人迷”,所谓的五代男团们的呵护,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她一直身处在一场由一个人独自发动的、沉默而惨烈的战争中心。
而她,直到此刻,才窥见了这场战争冰山之下,那庞大而狰狞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