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南雨歇
暮春的江南总被雨雾缠着。乌篷船划过镜湖时,苏清寒正用指尖去接船篷漏下的雨珠,冰凉的水珠落在手背上,映出远处莲花山朦胧的影子。
“还有半个时辰到藕花坞。”凌云霄将一件素色披风搭在她肩头,披风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是昨日在临安城老字号“锦绣庄”新买的。他望着船头劈开的水纹,那里浮着几片粉白的莲瓣,“方才码头的茶寮老板说,半月前有群黑衣人去了山巅的莲台寺,寺里的老和尚被打伤了三个。”
苏清寒将披风系带系成个蝴蝶结,这是她新学的系法,昨日在绣坊看绣娘教的:“定是蚀星教的人。他们额间的星状疤痕,在火把下会泛青光,很好认。”她从袖中取出那两张泛黄的图纸,借着船篷缝隙漏下的天光细看,图纸边缘已被雨水浸得发卷,“这剑谱的第七式总觉得不对,你看这莲花转势,像是缺了半招。”
凌云霄凑近来看,指腹点在图纸上的莲心位置:“或许要配合星髓的气息才能补全。”自那日藏珍窟一别,他时常能感觉到紫木拐杖传来微弱的震颤,尤其在靠近水边时,杖头的绿松石会泛起温润的光。
船行至浅滩,船夫用竹篙抵住岸边的青石:“客官,前面便是莲花山的石阶了,小的只能送到这儿。”凌云霄付了船资,扶着苏清寒踏上湿漉漉的青石板,石板上布满细密的刻痕,像是被无数人踩了百年。
雨忽然停了,云层裂开道金缝,阳光斜斜照在山壁上。苏清寒仰头望去,整座山果然形如含苞的莲花,山巅的莲台寺藏在云雾里,飞檐翘角间隐约可见鎏金的莲纹瓦当。
“你听。”她忽然按住凌云霄的手腕,“有钟声。”
悠远的钟声从山巅传来,每一声都带着奇异的共鸣,紫木拐杖的绿松石突然变得滚烫,凌云霄低头时,见杖头映出的山影竟在缓缓旋转,如同正在绽放的莲花。
二、古寺残碑
拾级而上,石阶两侧的崖壁上布满凿痕。苏清寒发现其中一处凿痕极深,边缘嵌着半片青铜残片,残片上刻着与蚀星教教主额间相同的星状纹:“他们来过这里,像是在寻找什么。”
凌云霄用紫木拐杖轻敲崖壁,回声空蒙:“这山腹怕是被挖空了。”他想起守阙阁长老的话,江南莲花山与剑莲渊源最深,千年前有位高僧在此以莲铸剑,剑成之日,整座山都开满了白色莲花。
行至半山腰,忽见前方转角处立着尊石佛,佛首已不知所踪,颈间却缠着圈新鲜的红绸。苏清寒绕到佛后,发现石壁上有幅凿刻的壁画,画中是朵巨大的莲花,花瓣上站着两个持剑的人影,身形依稀与她和凌云霄相似。
“这壁画……”她指尖抚过凿痕,触感新鲜,“像是刚刻成不久。”
凌云霄忽然注意到石佛底座有处松动的砖块,他俯身搬开砖块,露出个深约尺许的暗格,格中放着卷泛黄的绢布。展开绢布,上面用朱砂写着几行狂草:“星沉月落时,莲开见真如。客自天外至,共守一方土。”
“天外之客……”苏清寒想起藏珍窟石壁上的小字,“难道蚀星教说的‘星主’,真的来自域外?”话音未落,忽闻山巅传来钟鸣,这次的钟声急促杂乱,显然是遇了急险。
两人对视一眼,提气疾行。凌云霄的“踏雪步”与苏清寒的“流霜影”本就相得益彰,此刻更是足不点地,衣袂翻飞间已掠过百级石阶。临近寺门时,忽有三道黑影从两侧松树上跃下,手中铁链带着尖啸缠向两人咽喉。
“蚀星教的‘锁喉链’!”苏清寒足尖点地,身形如柳絮后飘,腰间青铜剑出鞘,剑穗上的半枚玉佩(虽已合璧,但此处可理解为对原有信物的习惯性称呼或象征)在日光下流转着暖意,“小心他们链尾的毒刺!”
三、莲台秘语
凌云霄旋身避开铁链,紫木拐杖横扫而出,杖头绿松石撞上链环,发出清脆的金玉交鸣。那三名黑衣人似是没想到拐杖竟有如此威力,齐齐后退半步,面罩下传出嘶哑的笑声:“剑莲图纸在哪?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凭你们也配问剑莲?”苏清寒剑势陡变,剑尖在链环上连点数下,每一点都精准地落在链节衔接处,那精钢打造的铁链竟应声寸断。她这招“分莲指”是昨夜在船上钻研图纸悟出来的,此刻施展开来,剑影如莲瓣纷飞。
凌云霄趁机欺近,拐杖点向左侧黑衣人胸口,却见那人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的黑色陨石吊坠。吊坠遇风骤燃,化作团诡异的绿火:“星主赐我力量!”
“小心自爆!”凌云霄猛地拽过苏清寒后跃,身后轰然炸响,碎石飞溅中,另两名黑衣人已趁乱遁入寺内。他望着地上残留的绿火,那火焰竟在灼烧岩石,留下蜂窝状的孔洞:“这火不对劲,寻常水灭不了。”
寺门早已被撞开,朱漆门板上布满焦痕。踏入前殿,只见佛像前跪着位老和尚,袈裟上血迹斑斑,正是莲台寺的住持。见他们进来,老和尚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等来持莲人了。”
“住持可知蚀星教的人去了何处?”苏清寒扶起他,从怀中取出伤药。
老和尚指着后殿的莲池:“他们……去了莲心台。那里藏着剑莲的……种子。”他从袖中取出枚莲子状的玉坠,“持此坠可开启莲心台,切记,剑莲需以……侠心为引,方能绽放。”话音未落,便垂首圆寂了。
苏清寒握紧玉坠,那玉质温润,与他们合璧的星髓隐隐共鸣。后殿的莲池此刻竟浮着层白雾,雾气中隐约可见座汉白玉筑成的高台,正是莲心台。
四、星影乍现
莲池上的九曲桥由汉白玉铺就,栏杆上雕满莲花图案。凌云霄走在桥上,忽然发现池底沉着些奇异的金属碎片,那些碎片在水中依旧泛着冷光,绝非中原锻造的铁器:“这些是蚀星教带来的?”
“更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苏清寒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池底碎片竟齐齐上浮,在水面拼出幅残缺的星图,其中最亮的那颗星,与藏珍窟洞顶看到的异常星辰位置一致。
行至莲心台,只见台中央立着尊半人高的莲形石座,石座凹槽中嵌着个青铜匣子。而石座周围,正站着七个蚀星教徒,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额间星状疤痕在日光下泛着紫黑:“恭候多时了。”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凌云霄将苏清寒护在身后,拐杖横握如剑,“剑莲岂是你们这些邪魔能染指的?”
独眼老者桀桀怪笑:“剑莲?那是星主的引路明灯!三百年前星主的使者曾降临此地,留下预言说,当剑莲现世,便是星舰降临之时。到那时,这世间万物都要听候星主差遣!”他突然扯开黑袍,露出胸腹间用朱砂画的诡异符文,“今日,便用你们的血来浇灌剑莲种子!”
七人同时发难,手中兵器各不相同,却都淬着绿色的毒液。苏清寒展开剑势护住周身,目光却被青铜匣子吸引,匣盖上刻着的剑莲图案与图纸上的分毫不差,只是莲心处多了行极小的刻字:“心若向阳,剑自芬芳。”
凌云霄与她心意相通,杖影忽变,不再攻向敌人,反而以杖为笔,在台面上疾书。他写的是守阙阁长老交给他的口诀,每个字落下,台面便泛起层金光。苏清寒见状剑势陡转,剑尖循着金光轨迹游走,两人一杖一剑,竟在台面上画出朵熠熠生辉的剑莲。
“不可能!”独眼老者目眦欲裂,催动陨石吊坠,那吊坠再次燃起绿火,“星主不会骗我!”
五、永恒之光
绿火扑向剑莲光影的刹那,青铜匣子突然自行开启,里面并无种子,只有片晶莹的莲形玉片。玉片腾空而起,吸收着剑莲光影与绿火,竟渐渐化作朵实体的白玉莲花,花瓣上流转着日月星辰的纹路。
“这才是……真正的剑莲。”苏清寒望着那朵莲花,忽然明白了老和尚的话,侠心并非具象之物,而是守护正义的信念,此刻他们二人同心,方引动了剑莲的真形。
玉莲绽放的瞬间,蚀星教徒身上的符文突然自燃,惨叫声中,那些人竟化作点点绿火,被玉莲吸收殆尽。唯有独眼老者胸前的陨石吊坠爆发出刺目的黑光,欲与玉莲相抗,却被莲心射出的金光洞穿,化作齑粉。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洗去台面上的血迹。玉莲缓缓飘落,化作两道流光,分别融入凌云霄的拐杖与苏清寒的剑身。紫木拐杖上浮现出完整的星图,青铜剑则开满了栩栩如生的莲纹。
“他们说的星舰……”苏清寒望着雨后初晴的夜空,那颗异常明亮的星辰依旧在闪烁,“会不会真的存在?”
凌云霄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处,能感受到彼此脉搏的共鸣:“无论存在与否,剑莲的传说已经开始流传了。”他想起石壁上的壁画,或许千年前便有人预见了这一幕,那些看似巧合的刻痕,其实是代代相传的信念。
离开莲台寺时,老和尚的遗体已被妥善安葬。苏清寒在寺门旁的新石碑上,用剑穗沾着朱砂,刻下了他们的名字,旁边画了朵小小的莲花。山脚下的村民说,昨夜看到山巅有白光冲天,像是有朵巨大的莲花在云端绽放。
“接下来去哪?”苏清寒踩着石板路上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
“去岭南。”凌云霄指向南方,那里有座七星岩,传说藏着能解读星图的石碑,“蚀星教的余党定在那里,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夕阳穿透云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寒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边的晚霞:“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剑莲?”
凌云霄抬头望去,霞光中果然有朵莲花状的云絮,在风里缓缓舒展。他想起藏珍窟中那句“星外有客,窥我莲华”,或许千百年后,真的会有远方的生灵因剑莲而来,但那时他们留下的,早已不是简单的传说,而是融入天地间的侠心正气,如同这江南的雨,这山间的莲,永恒不息。
归途中,苏清寒在客栈的油灯下,将今日的经历补记入剑谱图纸的空白处。笔尖划过绢布,留下淡淡的墨痕,她忽然在角落添了行小字:“莲开见心,侠道永恒。”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她与凌云霄交握的双手,也照亮了桌上那盏彻夜不熄的油灯,如同照亮了一条跨越时空的无尽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