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罗刹抬手握住星辰光矛、嘴角溢出那缕暗红血迹的瞬间。
漫天仙光的映照下，那抹血色是如此刺眼，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真实地烙印在了小满的瞳孔深处。
前一刻还充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法术轰鸣声、修士怒喝声的喧嚣世界，在小满的感知里，骤然褪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她的整个世界，都缩小了，聚焦了，只剩下爹爹那高大却莫名显得有一丝孤寂的背影，以及……那顺着爹爹冷硬下颌线缓缓滑落的、触目惊心的红。
“爹……爹？”
小满呆住了，小嘴无意识地张着，发出一声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茫然和恐慌的气音。她黑曜石般纯净的大眼睛里，倒映着那缕血色，原本被巨大惊吓冻结的思维，像是被这抹红狠狠烫了一下，猛地苏醒过来。
不是害怕外面的坏人，不是害怕那些亮闪闪的光和震天的响动。
是爹爹……爹爹流血了！
是因为……保护小满？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小小的心口缓慢而用力地割了一下，带来一种陌生而剧烈的疼痛，远比之前所有的恐惧加起来，都要让她难以承受。
“呜……”
一声压抑的、带着颤抖的呜咽从她喉咙里溢出。她甚至忘了自己还站在破碎的木马平台上，忘了周遭虎视眈眈的敌人，忘了头顶悬着的星辰光矛。她小小的身子先是僵硬，随即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不是害怕，而是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心疼与恐慌。
她猛地从停滞的木马上跳下来，因为腿软，差点摔倒在地，但她不管不顾，像一只被吓坏了却又义无反顾要冲向亲鸟的小雏鸟，跌跌撞撞地、用尽全身力气扑向罗刹！
“爹爹！”
这一次的呼喊，带上了撕心裂肺的哭腔。她跑到罗刹身边，甚至没有去看那只正握着恐怖光矛、青筋毕露的手，也没有去看周围翻涌的魔气与仙光。她伸出两只小小的、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冰凉颤抖的手，踮起脚尖，努力地、笨拙地够向罗刹的嘴角。
她的目标，只有那抹让她心慌意乱的血色。
罗刹在她扑过来的瞬间，血眸微动。他正全力与星辰光矛以及周遭持续不断的攻击抗衡，魔元在体内奔腾咆哮，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小满的突然靠近，让他周身自动护主的魔气本能地想要将其弹开，却在触及那纯净灵体的刹那，被他以绝强的意志硬生生压制、收敛，变得如同最温顺的流水，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她。
然后，他便感觉到，两只冰凉、柔软、带着细微颤抖的小手，轻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抚上了他的嘴角。
小满用她小小的指腹，徒劳地、一遍遍地擦拭着那不断渗出的暗红血迹。可是那血仿佛擦不完，刚抹去一点，又有新的渗出，沾染了她白皙的手指，在她眼中晕开一片令人心碎的红。
“血……爹爹流血了……呜呜……”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砸在罗刹冰冷的魔袍上，留下深色的湿痕。她仰着小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心疼和巨大的悲伤，仿佛受伤流血的是她自己一样。“痛……爹爹痛……”
她的小手还在固执地擦着，仿佛这样就能让爹爹的伤口愈合。
罗刹僵硬地站在原地。
掌心中星辰光矛的灼痛与冲击，周身魔元与无数攻击碰撞的反噬，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而遥远。所有的感官，都被唇角那冰凉柔软的触感，和女儿那滚烫的、饱含着心疼与恐惧的眼泪所占据。
他低头，看着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看着她那双向来纯净快乐、此刻却盛满了泪水与痛苦的眼睛，看着她徒劳地试图为他擦去血迹的小手……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而汹涌的情绪，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堵由万载冰霜筑起的高墙。
他握着光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力道。
“……”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紧。那惯常用来发号施令、宣判生死的声音，此刻竟有些哑然。
他空着的左手，缓缓抬起，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滞和……小心翼翼。他轻轻覆盖住了小满那只还在他嘴角胡乱擦拭的小手，将她冰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冰冷却稳定的掌心。
然后，他迎上女儿那双泪眼朦胧、充满了询问与痛苦的眼睛，用一种低哑到极致、却仿佛用尽了毕生所有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爹爹……不痛。”
这四个字，很轻，却像是一道温暖的咒语，瞬间抚平了小满心中那尖锐的恐慌和疼痛。
小满的哭声顿住了，抽噎着，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不确定地看着罗刹，小手在他掌心微微动了动：“……真的？”
“嗯。”罗刹极其缓慢地、肯定地点了一下头。他血眸中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寒，在面对女儿时，化为了深不见底的、足以包容一切的温柔海域。“真的，不痛。”
他看着小满依旧挂着泪珠的小脸，看着她被血迹弄脏的小手，心中那片刚刚经历过滔天怒焰与冰冷杀意的荒原，仿佛被这滚烫的眼泪和纯粹的担忧，浇灌出了一株柔弱的、却坚韧无比的幼苗。
为了守护这个会为他流泪的小人儿，流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他握着星辰光矛的右手猛地发力！
“咔嚓！”
那凝聚了周天星辰之力的光矛，竟被他硬生生捏爆！化作漫天流散的银色光点！
同时，他周身魔气再次暴涨，将后续袭来的几波攻击悍然震碎！
他弯腰，用那只刚刚捏碎光矛、指骨带着细微裂痕的手，轻柔地、却不容置疑地将小满重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手臂上，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冰冷的颈窝。
“别看。”他低声说，用宽大的魔袍袖摆，为她挡住了身后那依旧激烈的、充满了杀戮与毁灭的战场。
小满乖乖地把小脸埋在他的颈窝，小手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但身体的颤抖却慢慢平息了下来。爹爹说不痛，爹爹说没事……那她就相信爹爹。
感受到怀中小人儿逐渐平稳的呼吸和依赖的姿势，罗刹缓缓抬起头。
这一次，他血眸之中不再仅仅是冰冷与杀意，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实质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幽暗火焰。
伤他，或许尚可容忍。
吓到他的女儿，让她流泪……
唯有——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