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我还在休息室坐着。那条短信停留在对话框里,三个字打了又删,最后什么都没发出去。
关毅说让我缓五分钟,后来工作人员来敲门,提醒下一个采访要开始了。我没去。小林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你脸色不好”,就帮我推掉了剩下的安排。
第二天一整天我都待在家里。没练歌,也没看通告,只是把录音棚的耳机拿出来听了听。那首新歌循环了十几遍,听到最后一句时,我把音量按到了最小。
第三天早上,关毅给我打电话。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谁。
他说:“汪璇出院了。”
我握着手机,没说话。
他继续说:“她想见你一面。不是在医院,也不是公司,她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几句话。”
我低头看着地板,脚边有一片阳光照进来,落在拖鞋边上。
“她没说什么目的。”关毅顿了顿,“但我看得出她是认真的。”
我还是没答应,也没拒绝。电话挂了以后,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第四天下午,我出门了。
地址是关毅发来的,一家老茶馆,在城西的小巷子里。我没有提前告诉他我去不去,也没有让他陪。
推开包间的门时,她已经坐在里面了。
她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裙,头发扎得很简单,脸上没有浓妆,气色比住院那会儿好了很多。看到我进来,她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我也点头,在她对面坐下。
桌上有一壶刚泡好的茶,冒着热气。她伸手给我倒了一杯,动作慢但稳。我把杯子拿起来,没喝,手指贴着杯壁,有点烫。
我们都没有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知道你不一定愿意来。”
我抬眼看了看她。
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很平静,没有躲闪,也没有强求。
“但我必须说一次。”她停了一下,声音不大,但很清楚,“我不想再错过你的任何一天。”
我的心动了一下。
这不是一句夸张的话,也不是在求原谅。她说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她终于认清的事实。
我没有打断她。
她继续说:“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叫我妈妈,也不是逼你接受我这个人。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如果当年有哪怕一丝可能留下你,我都不会放手。”
她的手放在桌上,指尖微微蜷着。
“那时候我病得很重,医生说孩子活不下来,我也撑不了多久。送走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痛的事,可我又不敢后悔,因为那是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我低下了头。
这些话以前听过,但在医院里,在发布会上,都是隔着距离的。现在不一样。她坐在我面前,说的每一句都落得很实。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她说,“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女儿,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错过了你二十多年的人生,不能再让自己继续错下去。”
我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我不指望你立刻相信我。”她看着我,“也不奢望你能马上原谅。我只想让你知道,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弥补过去,而是想争取一个机会——一个能看着你唱歌、能为你高兴、能在你累的时候说一声‘歇会儿吧’的机会。”
我的喉咙有点堵。
她没有哭,也没有提高声音。她说得很慢,像在把心里压了很久的东西一点点拿出来。
“你可以慢慢来。”她说,“你想见我就见,不想见也行。我不会再突然出现在你生活里让你为难。但只要你允许,我会一直在。”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焦急,也没有表演。只有一种沉下来的坚定。
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她点点头,像是早就准备好听这句话。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声音有点哑,“我不再想逃了。”
她的眼神动了一下。
“以前我觉得只要不靠近你,就不会受伤。”我低头看着杯子,“可我发现,躲着你也躲不掉那些事。我试过恨你,也试过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都不行。我现在……只是需要时间。”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我可以等。”她说,“多久都可以。”
我没有再说什么。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茶壶里的水偶尔发出一点声响。窗外传来行人走路的声音,还有远处自行车铃的响动。
我放下杯子,手在桌面上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收回来。
“今天就说这么多吧。”我站起身。
她也跟着站起来,却没有往前走。
我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下。
我没有回头,只是说:“下次见面,如果你想请我喝茶,换个地方也行。”
说完我就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凉。我沿着巷子往出口走,脚步不快。走到拐角时,我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灯光映在玻璃上,模糊地照出一个人影,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我没有多看,转身继续往前走。
街边的店铺开始亮灯,有人在摆夜市摊,锅铲碰着铁板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我走过一家音像店,店里正好在放我的新歌。
我停下脚步听了几秒,然后把手插进外套口袋,继续走。
风把衣服的一角吹了起来,我用手指压住衣角,没有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