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昭正催马往城北去,冷不防被侍从拦在半路,说是他阿姐的吩咐,准他去庄子上玩几日。
他抬头望了望天,太阳还是从西边落下。
可确信无疑是阿姐的字迹。
阮昭想到答应好友的事,说道,“你让开,我回府中取些东西就走。”
对方恭顺地低下头,脚却像钉在青石板上,“公子缺些什么,尽管吩咐小的们。”
阮昭见毫无回旋的余地,勒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一扬马鞭,折返回去。
胸腔中像是有一团火滚来滚去。
他倒要看是何人,这般把他耍得团团转。
过几日,寻个空子回去好好瞧瞧。
阮府这边。
宴会结束后,管事带着吹笙来到“临水阁”。
阮家的府邸占地数十亩,分隔出不同的院子,
这一处风景独好,开窗就能看见水绕亭台,与别的院子不远不近,幽深僻静。
“大人安心在这里住下,若是要出府让府兵陪同。”管事毕恭毕敬,招过四位侍仆吩咐道:“好好伺候。”
“您有吩咐就交给他们,或者找小的也行。”管事不敢行错分毫,主家特意嘱咐这是贵客。
“多谢。”
管事半弯着腰,“那小的就退下了。”
窗外是流水潺潺,带起细弱的哗哗声。
于竹好奇地向外看去,苏府也有这样的亭台,不过侍仆是不能是上去的。
静谧的夜,两人衣角相依。
“最近几日,若有人打着我的名头唤你出去。”吹笙抬手捏了捏于竹的耳尖,语气比寻常沉了几分,“你什么都不要信。”
于竹认真点头,说:“知道了,妻主。”他们挨得极近。
他的指尖轻轻勾住那截露在外面的手腕,白皙精致,骨节还泛着淡淡的粉。
像小时候魂牵梦绕的米糕。
唔,想咬一口。
那日卸掉所有矜持,于竹变得格外坦然。
无人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想把人往床榻上勾,一刻也不想分开。
”我把铺子的事交给冯叔就回来,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这一去江南,短则两三月,如果灾情没有缓解,怕是要拖得更久。
他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和吹笙一起回来。
于竹指尖点着手心,细细地数:“还要安顿好两只大雁、准备此行的衣物、路上的干粮、伤药......”
越数越觉得几日时间不大够。
“妻主,明日我们去苏府,顺道与公子辞行。”把这桩事了解,他也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很长一段时间,于竹再没想起过公子,算下来从十二岁被选上书童,已过去五个年头。
如今,连最初的那点怨都要飘散了。
“好,等我下值回来就去。”吹笙把手塞到于竹手里,任他把玩。
掌心的触感温软,像是上好的暖玉,于竹觉得心痒,用指腹细细摩挲吹笙虎口处的薄茧。
这是常年使剑留下的。
话题不知何时歪到今日酒席上去。
“我看见刚才酒席中有好几个郎君看妻主。”于竹仰着头,露出清俊的眉峰,眼瞳是浅褐的。
吹笙歪了歪头,眼尾的笑意漫开来,“有吗,我怎没看见?”
语气里的戏谑藏不住,明摆着是逗他。
水润的红唇就在眼前,于竹的心像是被一下下抓绕。
数次坦诚相待,他还是会不争气地耳根泛红。
却是能正视自己的欲念。
抬起头,像引颈自戮的鹿,他眼睑上的那颗小痣可怜地颤动。
这是他的小把戏,每次都能得到一个轻柔的、带着爱怜的轻吻。
——望妻多怜惜。
于竹没再等,往前一倾,带着点莽撞地吻了上去。
话语被碾碎在唇齿间。
“......因为妻主只看得见我。”
瞧,他的占有欲,这般卑劣地在外人面前炫耀——自己归她所有。
第二日辰时,天光刚漫过檐角,吹笙已换好官袍准备早朝。
一打开门,下人们看见绯红官袍,吓得呆愣。
只听管事说要伺候贵客,但是没说是二品大官。
“阮姐,早。”吹笙看见廊下的阮青。
话音还没落地,一道小小的身影“噔噔”跑过来,扑进她怀里。
半人高的女童,头顶梳着两个圆溜溜的发髻,眉眼和阮青有五分相似。
手环住吹笙的腿,仰着脸念叨着,“你就是他们说的漂亮姐姐吧。”
阮青上前,提起她的后领把人拉开,说道:“对不住了,小女无状。”
抱起阮知夏朝着这边,“知夏,叫陆姨。”
阮知夏在母亲怀里挣扎几下,无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黏在吹笙身上,“可她长得真好看呀,还年轻,叫姐姐才对呀。”
远处传来几声朗笑,阮母大步走来,“这丫头和她娘小时候一样——见着好看的人就挪不动脚,都是混世魔王,谁都管不住她。”
吹笙闻言微怔,下意识看了一眼阮青:朝服周正,眉宇间满是稳重。
实在想不到她小时候跳脱的模样。
“母亲。”阮青无奈地唤了一声,没想到阮母会在吹笙面前揭她的短。
她也有过鲜衣怒马的年月,那时觉得为臣当为万民谋利,一腔热血撞进官场,才见识到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被磨平了棱角,或是学会隐藏,性子才一点点沉稳下来。
“走吧,别误了时辰。”阮青向门外走去。
车厢里晃着稀碎的晨光。
阮青没像往常那般正襟危坐,肩头放松,侧靠在车厢壁阖着眼,觉察到视线,语气无奈,“吹笙,我又不是圣人。”
“我知晓,只是看见这样的阮姐觉得新奇。”
阮青揉揉额角,眼底还有未散的倦意,“在人前总要装得端方。”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我喜欢你的脸。
相见第一面,不止是马流云,她也在二楼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