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二年正月】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三日。
【明澜三年元旦】
陛下嫡长女出生,帝大喜,赐名靖钰,减全国赋税两成。
君后为取小名——“生生”,意为生命绵延、福气永续。
帝欣然允之。
【明澜五年六月】
陛下越级提拔工部侍郎陆吹笙为内阁大学士。
上达天听,下统百官。
实为御座之下第一人。
【明澜九年】
“师傅、师傅。”六岁的女童在帝王书房里横冲直撞。
宫人们小心躲避,这不光是太女,更是当今唯一的子嗣。
大伴在她身后喊道:“哎哟,祖宗你慢点,陆大人又不会跑。”
靖珏在屏风后找到吹笙。
直扑到她膝头上,“师傅、师傅,你是不是又要去江南。”
吹笙放下书卷,摸了摸她的头顶:“过几日就要出发了。”
江南的主渠花了六年时间终于完工,横跨云启大半版图,她如今便是去验收。
“那能不能带上我。”靖珏撇撇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师傅,我会很乖的。”
吹笙还未回答,靖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不添乱就万幸了。”
摆手让吹笙不用行礼。
“去江南就别想了。”她在吹笙对首坐下,低头抿了一口茶。
“昨日,师傅还夸我了。”靖珏却是不依,板着小脸。
她与靖澜眉眼间有五分相似,同样浓密张扬的眉,蹙眉看人时,已初具威严。
“江南那般危险,我还听说过师傅以前还受过伤,母皇,你就让别人去吧。”
吹笙白皙的指尖轻戳她鼓起的腮帮,“臣想让殿下在云都,就能坐上前往江南的渡船。”
靖珏还想说些什么,被自家母皇捂了嘴。
“好了,别在这里打扰你师傅。”靖澜直接把人提溜起来,夹在腋下。
“跟母皇去学骑射。”
母女俩同出一派的霸道,有时甚至会争夺吹笙的注意力。
吹笙摇摇头,垂眸继续完成手中的庶务。
六年,云启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曾经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在朝中的势力早已十不存一,那些延续数代的根基被一点点瓦解。
无数寒门学子崭露头角,如今官场是能者居之。
就连男子也能通过内官选拔寻得机会,在朝中担些低阶官职。
下值的时辰,宫人便能在御道上见到陆大人的身影。
宫门处停着一辆乌木马车。
“果然是这个时辰。”马流云倚在车架旁,唇角噙着点浅淡的笑意。
深紫朝服在日光下泛着暗雅的光泽。
她做了七年巡防典籍,如今又做了六年大理寺卿。
马流云也知道这便是她仕途的终点,却半点不觉得可惜。
得一知己,遂平生志,已是人生幸事。
“阿笙,你的孩子何时来,我可等着当干娘。”马流云今年三十,人生已算是过了大半。
她抬眸看着吹笙,这人依旧风姿灼人。
这几年身居高位,还多了几分威慑庄严,看人时不笑也带三分锋,再配上那般容色,只叫人心惊胆战。
她见到不止一回。
被斥责的官员,呆愣愣的,只能盯着那张脸看,或是为了那一刻美人嗔怒的风情,刻意装傻。
马流云叹了一口气,朝廷内外,谁不知内阁大学士容光绝世,追逐者更是不知凡几。
却是只钟情于家中的夫郎,不看旁人一眼。
吹笙今年也二十有六,还没有子嗣,身后香火谁人来供奉。
想到这,马流云又叹息一声。
瞧着她一副似乎天塌了的模样,吹笙觉得好笑:“流云,何故烦扰。”
马流云思忖良久,终是开口,“不若我让我女儿认你当干娘。”
“可。”吹笙答应,“只是你该问问思馥的意思。”
思馥是马流云前几年得的小女儿,长得玉雪可爱,一见到吹笙就伸手叫“姨姨”。
马流云拍拍手,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她肯定高兴。”
她家人,一脉相传的好颜色,就连她不苟言笑的祖母,见到吹笙时也会缓和几分脸色。
几个孩子更是趁着年纪小,哪一次没有扒在吹笙身上。
想到这,马流云惋惜她没有早生几年。
“走吧,我回去与夫郎商量。”吹笙翻身上马,衣摆被风掀起时,金绣的云纹在日光下耀眼,端得肆意风流。
人生三大幸事,她竟都占全了。
洞房花烛夜,她早有知心夫郎相伴;
他乡遇故知,不必寻觅,知己友人就在身旁;
金榜题名时——未满而立,她已居百官之首,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幸哉,乐哉。
*
青石巷
还是原来的模样,院中的的那棵木槿树已延伸到院墙外。
才是初夏,枝丫上冒出一点花芽。
于竹这时在树下小憩。
两只雁子蹬蹬地在石板路上追赶,累了便去食盆里啄几下。
胸脯上的绒毛依旧饱满,尾羽油亮,两只时不时互相梳理羽毛。
野生大雁的寿命在十到二十年,它们还能相伴很久。
“妻主,你回来了。”还未从困倦中抽离,于竹眼角沁出些许泪光。
眼睛半搭着,迷蒙地抬起下颚。
唇色红艳,像是开在洁白宣纸上的一朵艳丽的花。
忽地被一阵冷香包裹,朝服的宽袖厚重,堆在胸口处沉甸甸的。
“唔......”于竹的指尖乖巧地搭在吹笙衣襟处,鼻息之间满是另一个人的气息。
素色直裰的领口松松系着,露着半截脖颈,肤色是玉瓷般的清透,稍稍一碰就会泛起淡粉。
如今他的身量已经不会再抽条了,长成了最好的模样。
于竹眼底像盛着未散的雨雾,贴合吹笙的脸颊轻喘,“想你。”
两只雁子扭着圆润的尾巴跑过来,用喙叼着吹笙的衣角往外扯,雄雁一不小心松了嘴。
摔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吹笙手指轻轻环住它的脖子,唇角勾起,“都过了这么久,还记仇呢?”
“嘎嘎。”雌雁一个劲往后面拖,雄雁站稳了来帮它。
两只都不拖拽于竹的衣角。
吹笙无奈,只能提起衣物,吊在它们够不着的地方。
“都会护主了。”指尖轻点着雌雁的头,“再说,我可没有欺负他。”
于竹耳尖红得滴血,环住吹笙的手臂更紧了些。
“妻主.......”连呵出的气都带着湿意。
他颤颤地在吹笙的唇角印上一吻,“今天穿那件天蓝色的大衫袖,好不好。”
眼底的期待几乎要漫出来,可怜巴巴地勾住吹笙的手指。
如今他的成衣铺子早开遍了云启,真一步步圆了当年的愿。
给无数困苦的男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更要
——将眼前人珠围翠绕供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