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舟在渊核的边界外缓缓停下,如同蝼蚁仰望吞噬天地的巨兽。
前方那片缓慢旋转的绝对黑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光线、声音、神识,甚至法则,在靠近那片黑暗时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是万物的终点。
厉千寒、墨辰和幽萍三人脸色发白,仅仅是凝视那片黑暗,就感到神魂摇曳,道基不稳,体内法力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他们毫不怀疑,若无特殊庇护,贸然靠近,瞬间就会被那黑暗同化,归于虚无。
“前辈,此地威压太盛,骨舟的防护恐怕支撑不住。”厉千寒艰难地开口。
凌云神色不变,目光落在悬浮于身前的九幽令上。此刻的九幽令,正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幽光,背面的星图路径已与前方的黑暗连接,正面的“幽”字更是灼热无比,剧烈震颤,似要脱手飞出。
“跟紧我。”
凌云一步踏出骨舟,竟直接凌空虚立于那恐怖的黑暗边界之前。混沌之气自然流转,在他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足以湮灭化神修士的恐怖威压隔绝在外。
他伸手握住躁动不安的九幽令,将一股精纯的混沌星源之力注入其中。
“嗡——!”
九幽令发出一声洪钟大吕般的嗡鸣,幽光暴涨,化作一道凝实的光柱,笔直地射向前方的绝对黑暗!
光柱与黑暗接触的刹那,并没有被吞噬,反而像是钥匙插入了锁孔。
“咔……咔嚓……”
一阵仿佛源自宇宙初开的、沉闷而巨大的碎裂声,在死寂的虚空中响起。
在厉千寒三人震骇的目光中,前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竟然如同镜面般,从光柱照射的点开始,蔓延开无数细密的裂纹!裂纹之中,透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却不再充满毁灭性,反而带着一种庄严、悲凉气息的光芒。
紧接着,一块巨大的、布满裂纹的“黑暗”如同门户般,向内缓缓开启,露出了其后方的景象——
那并非想象中的混乱能量乱流,而是一条宽阔、寂静,仿佛由星光铺就的古路。古路两旁,矗立着一尊尊高达百丈的巨大石像。
这些石像形态各异,有人形,有兽形,亦有难以名状的异族形态,它们大多残破不堪,布满了战斗留下的痕迹,有些甚至只剩下半身。但无一例外,它们都保持着肃穆的姿态,面朝古路之外,仿佛亘古以来便守卫于此,抵挡着外界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股苍凉、悲壮、不屈的古老战意,从这些石像身上弥漫开来,与外界纯粹的毁灭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这是……”厉千寒声音颤抖,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认知。
“守陵人。”凌云看着那些残破的石像,说出了玉简中记载的名字,“或者说,是他们的遗骸,或者……是他们留下的不朽战意化身。”
他能感觉到,这些石像内部,早已没有了生命气息,但那股凝聚不散的战斗意志,依旧在履行着它们最后的职责,守护着这条通往渊核深处的古路。
九幽令发出的光柱,此刻正笼罩着凌云四人,形成一道保护光膜。显然,只有持有并激发九幽令,才能打开这扇门,并得到这些守陵石像残存意志的“认可”,安全踏上这条古路。
“我们进去。”凌云率先迈步,踏上了星光古路。
厉千寒三人强压下心中的震撼,紧随其后。
当他们四人全部踏上古路后,后方那扇由黑暗构成的门户,便无声无息地重新闭合,再次化为那片吞噬一切的绝对黑暗,将内外彻底隔绝。
古路之上,寂静无声。只有脚步落在星光路面时,会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两旁的守陵石像,如同沉默的史书,记录着一段被遗忘的惨烈史诗。凌云的神识轻轻扫过这些石像,试图读取残留的信息。
碎片化的画面涌入脑海:
· 无数强大的身影,在与遮天蔽日的黑暗搏杀,神血洒落,道则崩碎……
· 一道横跨星空的巨大神纹,如同堤坝,勉强阻挡着黑暗的侵蚀,但自身也已布满裂痕……
· 一些身影在绝望中化作石像,将自身最后的意志与力量融入此地,加固封印……
· 背叛者的狞笑,关键节点的失守,导致防线溃败……
这些信息虽然残缺,却让凌云对上古那场“无量劫”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幽冥鬼界的归墟,果然并非自然形成,而是一场抵御某种“黑暗”(很可能是域外邪魔)入侵的失败战争所致。这些守陵人,便是那场战争的最后守卫者。
“背叛……”凌云想起玉简中的记载,目光扫过那些石像。不知那背叛者,是其中一员,还是后来者?
他们沿着星光古路前行,越往深处,两旁的石像破损得越厉害,甚至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缺,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直接抹去。古路本身也开始变得不再稳定,有些地方的星光黯淡,路面甚至出现了裂痕,从中渗出丝丝缕缕精纯却充满不祥的黑暗气息。
周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若非有九幽令的光膜庇护,厉千寒三人恐怕早已无法前行。
终于,在不知行进了多远之后,古路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座残破不堪的古老祭坛。
祭坛由一种非金非玉的黑色材质构筑,其上刻满了复杂到极点的神纹,这些神纹大部分已经黯淡、断裂,只有核心处还有微光在顽强闪烁,维系着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可能熄灭的光罩,笼罩着祭坛中心。
而在那光罩之内,祭坛的中心,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漆黑,造型古朴,剑身布满裂痕,却依旧散发着斩断轮回、寂灭万物恐怖剑意的——石剑!
石剑的剑尖,正钉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不断扭曲变幻、试图挣脱,散发出浓郁不祥与堕落气息的……黑暗核心!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厌恶与惊悸,从厉千寒三人心底升起。他们仅仅看了那黑暗核心一眼,就感觉神魂都要被污染、撕裂!
“那是……什么东西?”幽萍声音发颤。
凌云的目光,却死死盯住了那柄石剑,以及石剑旁,祭坛上,一道几乎与祭坛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盘膝而坐的干瘦身影。
那身影披着残破的甲胄,低垂着头,长发枯槁,浑身没有丝毫生命气息,如同另一尊石像。但凌云却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到极致,却坚韧无比的意志,正从那干瘦的身躯中散发出来,与那柄石剑、与整个残破祭坛,乃至与外界所有守陵石像的残存意志相连,共同镇压着那枚不断扭曲的黑暗核心!
似乎感应到了凌云的目光,以及他手中九幽令的气息。
那具不知沉寂了多少万年的干瘦身躯,猛地……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那仿佛重若星辰的头颅。
一双空洞、干涸,却燃烧着最后一丝不屈魂火的眼窝,“看”向了凌云。
一道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意念之声,断断续续地,在这死寂的球形空间中响起:
“后……世……者……”
“你……是……带来……希望……还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