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推门进去的时候,打印店老头正把一叠发黄的纸塞进碎纸机。
“等等!”他快步上前,“这要扔了?”
老头抬眼看了看他,手指还按在开关上:“旧档案,留着占地方。”
“能不能……给我看看?”江临川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就当废纸买也行。”
老头嗤笑一声:“你要真感兴趣,图书馆去查吧。这儿的东西都是清库底顺出来的,连目录都没登记。”他拍了拍柜台下的铁皮箱,“也就我能给你提个醒——老城区那个市图,五楼古籍区,有本《灵异志》,编号甲三七零九。三十年没人动过,灰都积厚了。”
江临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在那儿干过。”老头眯起眼,“那书碰不得。谁翻它,夜里准听见哭声。”
他说完就关了机器,齿轮咔咔响了几下,那些纸全成了碎片。
江临川没再问,转身走了出去。
天刚蒙蒙亮,街边早餐摊冒着白气,有人蹲着嗦粉,有人拎着塑料袋赶公交。他裹紧卫衣拉链,往老城区方向走。脑子里反复回放昨晚天台上的念头——不是打得过,是听得懂。可怎么听?总不能挨个鬼魂面前跪下请人家开口说话。
他试过用系统搜“通灵心法”,结果跳出一堆广告:【幽冥流量包限时秒杀】【阴间wiFi信号增强器,穿墙八层不掉线】。他直接关了界面,心想这破App平时装死,关键时刻倒会推销。
到了市图门口,发现这楼比想象中更旧。红砖外墙剥落得像晒脱皮的墙皮,玻璃门缝里夹着半张过期告示。大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老花镜的管理员趴在前台打盹。
江临川走过去敲了敲桌面。
“同志。”他说,“文化局派我来做地方文献调研,有个内部介绍信。”说着掏出手机,点开一张p过的电子函件。
管理员慢悠悠抬头,看了眼屏幕,又瞄了他一眼:“你这衣服像是从地摊捡的。”
“经费紧张。”江临川面不改色,“我们组主打艰苦奋斗风格。”
对方哼了一声,递来一张访客卡:“五楼古籍区,非开放区域,两小时后必须下来。不准拍照,不准外带,不准吃东西。违者通报单位。”
“明白。”他接过卡,直奔电梯。
五楼走廊安静得离谱,脚踩上去连回音都没有。尽头一道铁门锁着,刷卡后“嘀”了一声,门开了条缝。里面光线昏暗,几排高大的木架竖着,上面堆满泛黄的书册,空气里飘着一股陈年纸张混着樟脑的味道。
他沿着编号一路找,甲三七零九。
走到最里侧时,右手小指的青铜指环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不是发热,也不是刺痛,就像有人隔着布料弹了下金属表面。
他停下脚步,盯着面前这排书架。中间那本《灵异志》歪了一点,和其他书整齐排列的样子格格不入。封面是暗褐色布面,边角磨得起了毛,标题用毛笔写的,墨迹斑驳。
他伸手抽出来。
书很轻,纸页脆得像薯片,翻一下就得散架那种。他不敢用力,只轻轻掀开第一页,一行蝇头小楷写着:“通灵者,非以力降鬼,乃以心知鬼。”
字迹普通,内容也不新鲜。
但他忽然想起系统那句“别急着赶它们走”。
于是他没继续翻,而是把书抱在怀里,闭上眼,试着把灵力一点点渗进去。不是攻击,不是探测,更像是……放音乐时调低音量,只为听清歌词里的呼吸声。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
然后,右眼微微发烫。
不是战斗时那种灼热,而像冬天里被人递了杯热水,从内往外暖起来。
他睁开眼。
书页上的字动了。
墨迹缓缓流动,重组为一句话:
**“你终于愿意听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书架投下的影子突然扭曲,一道灰袍人影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脸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深夜路灯照在湿地上反的光。
江临川没动。
“你是谁?”他问。
“三百年前,我也坐过你现在的位置。”那人声音沙哑,却清晰,“不信命,不服输,每天想着怎么把鬼打得魂飞魄散。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超度的第七十三个亡魂,其实是被冤杀的好人。而真正该死的那个,活得比谁都久。”
江临川喉咙有点干:“所以呢?”
“所以通灵境的瓶颈,从来不在灵力多寡。”灰袍人抬起手,指向他胸口,“在于你敢不敢承认——有些鬼,比活人更值得同情。”
“那要是它们伤人呢?”江临川皱眉,“昨晚那只分身差点杀了我和我朋友。”
“那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分裂?”灰袍人反问,“为什么偏偏在被击溃时炸出更多小鬼?不是为了进攻,是在求救。”
江临川一怔。
“执念深重的魂魄,一旦遭受重创,本能会分裂出残念逃逸。那是它们最后的自保方式,就像人断腿了还想爬。”灰袍人缓缓站起身,“你以为你在驱邪,其实很多时候,你只是打断了一个快要说完的故事。”
江临川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可我不可能每个都问清楚来历。现实是,有人会死。”
“我没说你要放任不管。”灰袍人语气平静,“但真正的通灵者,不该只是拿铃铛砸人的保安。你要学会分辨——哪只是害人的恶鬼,哪只是迷路的孤魂。”
他顿了顿,又说:“当你能听见一个鬼哭的原因,而不是只听到声音,你就迈进了通灵境的门槛。”
江临川沉默了很久。
窗外阳光斜切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他忽然意识到,这些灰尘飘动的轨迹,和昨晚他在天台上看到的城市阴气流,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以前他只顾着找漏洞、堵缺口,从没想过这些“异常数据”背后是不是也有故事。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他问。
“回去。”灰袍人身影开始变淡,“去找第一个你亲手送走的鬼。不是为了超度,是为了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
“我怎么找?”
“你记得就行。”灰袍人笑了笑,“他们不会忘你。只要你开始想他们了,他们自然会出现。”
话音落下,人影消散。
书页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
江临川仍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书,指节微微发白。
窗外风吹动窗帘,一角阳光落在书封上,照出底下一行极小的批注,之前完全看不见:
**“心不通,则灵不达。”**
他慢慢坐下,把书放在膝盖上。
这时,青铜指环又震了一下。
不是系统提示。
更像是……某种回应。
他抬起手,看着那枚旧得发黑的戒指,忽然低声说:
“你说得对。我不是该更强。”
他停顿一秒,像是在等谁回答。
然后轻轻说了句:
“我是该先学会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