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江临川的视线还卡在那团正在收缩的黑雾上,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他想喊,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半声嘶哑的“别——”。
下一秒,银光闪过。
一只镊子钉进最近的小鬼眉心,那东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化作一缕青烟散了。林婉已经站在他面前,警服袖口卷到手肘,手腕上的红绳微微晃动。她没回头,只低声问:“还能撑住?”
“能。”江临川咬着后槽牙应了一声,右手死死攥着铜铃,指节泛白,掌心全是血和汗混在一起的湿滑感。
她点点头,左手一扬,罗盘飞出,在空中转了半圈,金光洒开,像一张网罩住剩下的小鬼。那些扭曲的身影撞在光幕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动作顿时迟滞。
通道尽头又传来动静,三个人影快步进来,穿着普通但身上都挂着符带,步伐沉稳,一看就是有经验的御鬼者。其中一人抬手打了记手势,其余两个立刻散开,一个守住入口,另一个开始在地上撒朱砂粉,布起简易警戒阵。
“你什么时候叫的人?”江临川喘着气问。
“你摇铃的时候。”林婉盯着那团不断压缩的黑雾,“频率变了,我知道你要拼命。”
江临川扯了下嘴角:“我还以为系统都快罢工了,没想到连你也听得出暗号。”
“不是暗号。”她瞥他一眼,“是你每次要炸的时候,铃声都跟手机卡顿一样,哒、哒、哒,三短一长,我都记住节奏了。”
那边陈虎已经单脚蹬地,猛地跃起,斧头高举,冲着那团核心砸去。可还没落地,一层黑雾凭空凝成锁链,狠狠抽在他胸口,整个人被掀翻出去,重重摔在墙边。
“虎哥!”江临川想冲过去,腿一软差点跪下。
“别动!”林婉厉声道,“它在等你靠近!那不是残核,是诱饵!”
话音未落,那团拳头大的黑雾突然静止,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锁链虚影,层层缠绕,像是某种封印结构正在自动生成。空气里的阴气开始逆流,朝着中心点汇聚。
江临川瞳孔一缩,右眼幽蓝一闪:“不对……它不是要炸,是在重建连接节点!只要完成同步,就能重新召唤主分身信号!”
“那就打断它。”林婉收回罗盘,双手合拢在胸前,指尖抵住罗盘边缘,闭眼默念几句,再睁眼时,罗盘已变成一道金光凝聚的矛尖,直指黑雾底部那圈暗红波动。
“我给你三秒。”她说。
江临川点头,把最后一丝灵力灌进右眼,视野瞬间锁定那个节点,声音发颤:“现在!”
林婉抬手,金矛脱手而出,划破空气,精准刺入黑雾底部。几乎同时,陈虎强撑起身,怒吼一声,斧头燃起最后的符火,拼尽全力劈向同一位置。
轰!
一声闷响,像是高压电箱爆炸,整座大厅震了一下,灯管残骸噼啪掉落。黑雾剧烈膨胀,随即猛地内陷,锁链一根根崩断,发出金属断裂的脆响。
“成了?”有人低声问。
“没那么简单。”林婉脸色发白,显然刚才那一击耗尽了精神力。
果然,下一瞬,那团残核猛然炸开,十几只更小的鬼影四散弹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其中几只直扑江临川,其余则试图钻入地面裂缝,明显是要逃逸重组。
“别让它们碰地!”江临川大喊,踉跄着往前扑,手里只剩半截桃木牌,蘸着血在空中画了个残符,勉强拦住两只。
林婉迅速甩出三张清心符,呈三角形贴在地面,符纸自燃,形成一道封锁线,困住另外六只。赶来的援手立刻出手,符火、铁链、镇魂钉轮番上阵,逐一清理。
还有一只最狡猾,贴着墙根滑行,眼看就要遁入地下管道。
江临川眼疾手快,把手中桃木牌残片当飞镖掷出,正中那小鬼背心。它动作一僵,发出一声尖利的哀鸣,被钉在原地。
他拖着身子爬过去,手指颤抖着燃起一点幽蓝火焰,按在那小鬼头顶。
“这次……”他喘着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会再让你跑了。”
小鬼挣扎了几下,黑雾缓缓消散,最终化为一缕灰烬,飘落在地。
大厅终于安静下来。
江临川靠着墙滑坐在地,手里铜铃咔的一声,彻底裂成两半。他低头看着,笑了笑:“修了八次,第九次……系统也救不了了。”
林婉走过来,蹲下检查他的伤势,眉头紧皱:“鼻血不止,瞳孔充血,灵脉紊乱。你这是拿命在喂铃。”
“总比躺着等人收尸强。”他抬手抹了把脸,结果越擦越花,“再说,我不是还有代打券嘛,关键时刻真顶用。”
“你还指望下次?”她瞪他一眼,“鬼差代打一次消耗的是你未来三个月的积分,系统不是提款机。”
江临川耸肩:“可它用了,说明我还是有点价值的,对吧?”
林婉没接话,转身走向陈虎。他靠在墙边,左臂从肩膀到指尖全黑了一圈,皮肤底下隐隐有黑线游走,像是活物。
“再晚十分钟,这胳膊就得废。”她掏出一瓶药膏,拧开盖子就往伤口上涂。
陈虎疼得龇牙咧嘴:“轻点啊!老子皮糙肉厚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
“疼就别硬撑。”她冷笑,“刚才跳那么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那不还得有人顶前排?”他咧嘴一笑,虽然脸色发青,眼神却亮,“你们俩搞后排输出,我不得当坦克?不然谁给你们争取时间?”
江临川听着,低头摆弄那半截铜铃,忽然说:“刚才那招‘三短一长’,其实是系统教我的。”
“嗯?”林婉抬头。
“它说,高频震荡要卡点,不能乱摇。就像……重启路由器,得按正确节奏按reset键。”他苦笑,“以前我以为它就是在瞎扯,说什么‘五星好评返现’,结果真到关键时刻,它比谁都靠谱。”
林婉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脖颈上的褪色桃木牌:“它既然选了你,就不会真不管你。”
“可它也有做不到的事。”江临川盯着青铜指环,上面那道烫痕还在微微发红,“比如现在,它一句话都不说。”
“也许它在等你长大。”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而不是一直等着它发任务才行动。”
远处,两名援手正在处理残留的阴气痕迹,用特制药水冲洗地面,黑灰遇液冒烟,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另一人守在通道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江临川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残灯,忽然问:“你说……阴骸老祖派这么多分身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试探。”林婉答得干脆,“看看我们有多少底牌,能撑到什么程度。今天这场战斗,对我们是生死战,对他,可能只是压力测试。”
陈虎哼了一声:“那下次他要是派一百个呢?咱们还得靠代打?”
“不会等到下次。”林婉看向江临川,“他已经暴露了分裂机制,弱点也找到了。接下来,是我们反推的时候。”
江临川没说话,只是把那半截铜铃放进兜里,动作很轻,像是收起一件旧物。
林婉走回罗盘旁,弯腰捡起,发现盘面裂了一道细纹,金光黯淡了不少。她皱眉:“看来也得修了。”
“你那玩意儿上次修完才过了两个月。”陈虎摇头,“你们俩真是,人没坏,家当先报废。”
“总比人坏了强。”江临川慢慢站起来,靠着墙,腿还有点软,“至少现在还能站着说话。”
林婉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拧开,喝了一口,结果呛了一下,水顺着嘴角流到衣领上。他也不擦,就这么站着,喘匀了气,才说:“接下来怎么办?”
“先清场。”她环顾四周,“这里不能再用了,阴气污染太重,得上报赵铁柱处理后续。我们三个得休整,尤其是你俩。”
“我没事。”陈虎撑着斧头站起来,虽然走路歪斜,但站得笔直,“就是有点饿,早上那根火腿肠还没吃完。”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林婉翻白眼,“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击差点把阴气反噬引到心脏?”
“那不也没事嘛。”他嘿嘿笑,“阎王见我都绕道走。”
江临川看着他们拌嘴,忽然觉得累得睁不开眼。他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后脑勺抵着冰冷的水泥墙,呼吸渐渐平稳。
林婉注意到,走过来蹲下:“困了?”
“有点。”他眼皮打架,“刚才那一下,把脑子掏空了。”
“睡会儿吧,这里有我。”她轻轻拍了下他肩膀,“天亮前不会出事。”
江临川点点头,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睡着时,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
兜里的半截铜铃,轻轻震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