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天气提醒重复弹出:明日仍有雨,部分路段积水严重。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没动。窗外的水声不断,像一层层压过来的闷响。
桌上的灯是黄的,照在纸面上不刺眼。卫衣挂在椅背后面,线头还是松着,我没去理。监控画面黑着,她已经睡了。我知道。
抽屉拉开时发出一点轻响。里面东西不多,一支笔,几张纸,还有一个小布袋。我把它拿出来,解开绳子,倒出一颗核桃。
壳很硬,表面有细纹。我把它放在左手掌心,五指慢慢收拢。
咔的一声,壳裂开了。
尖的部分扎进皮肤,有点疼,但不厉害。血从缝里渗出来,顺着手指流到手腕。我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握紧。碎掉的渣卡在肉里,摩擦着皮下的地方。
门被推开时,我听见脚步声。
老陈走进来,看到我的手,立刻从口袋掏出手帕:“顾总,您这手……”
我把手抬起来,血迹已经染红了一角布料。他想接过去包扎,我收回手,没有让他碰。
“叫我阿辞。”我说。
他停住,抬头看我。
“您刚才说?”
“不是顾总。”我看着他,“是阿辞。”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过了几秒才低声应了一声。
屋子里很静。空调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外面的雨打在玻璃上,节奏没变。
我低头看掌心。血混着碎壳,颜色暗了一些。那颗核桃已经被捏成了几块,形状没了,但还在我手里。我用右手把它们一块块挑出来,放在桌上。最后剩下一点带血的残渣,我也没擦。
老陈站在旁边,手帕还拿在手里。他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以前她煮面的时候,总会把鸡蛋敲开。”我声音不高,“有一次我不小心烫到了,她就吹我的手,说‘阿辞不怕疼’。”
他说不出话,只是站着。
“那时候我觉得真是傻话。”我顿了顿,“现在才知道,她说的不是疼不疼的事。”
他没问。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我的。”我抬起眼,“不是看什么总裁,也不是看一个能给她多少钱的人。她看的是那个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的笨蛋。”
屋里没人回应。
“我现在换了灯,换了温度,写了记录。”我看着桌上的纸条,“可这些都不是她回来的理由。”
老陈轻轻把沾血的手帕放在桌角。
“她也不会因为我少开一次会,或者不去签合同就突然出现。”我闭了下眼,“她要的是一个人,不是一场表演。”
雷声滚过楼顶,窗户震了一下。
“我以为改掉这些就能靠近她一点。”我睁开眼,“但我错了。她喜欢的从来不是暖光灯,也不是谁替她挡雨。她喜欢的是那个需要她的人。”
老陈转身想走。
“等等。”我叫住他。
他回头。
“明天早上七点,她会骑车出门。”我说,“电动车座上有防水罩,她习惯提前十分钟检查路线。”
他点头。
“别跟太近。”我说,“也别让她发现。”
“您是想……”
“我不是要去见她。”我打断他,“我只是想知道,她今天有没有换新的牛奶。”
他没再问,轻轻退出去,关门时动作很轻。
房间里只剩我和桌上的碎壳。
血还在流,速度慢了。我拿过一张纸,盖在伤口上,没有包扎。疼感比刚才明显了些,从小指侧边一直延伸到手腕内侧。我试着动了下手,还能写字。
拿起笔,在纸上划了几道。墨迹有些歪,但能看清。
写下三个字:**阿辞在。**
下面空了一行,我没继续写。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文件确认。我点开看了眼,退回主页。时间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
我记得那天晚上也是这个时间。她蹲在路边修车,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淌。我站在她身后,不知道怎么帮忙,只能撑着伞。
她回头看我一眼,笑了:“你站这儿就行。”
后来我们在出租屋里吃泡面,她说汤底咸了,我又加了半碗水。她喝了一口,皱眉,然后还是喝完了。
那些事都没有意义,也不重要。
可我现在想起来,心里比掌心还疼。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玻璃上有水痕,外面的路灯照进来,地面反着光。一辆车驶过,溅起的水花很快被雨水压平。
她的车还停在楼下,罩着防水布。位置没变。
我看了很久。
手指无意识地摸了下灯开关。灯没关,光也没变。我知道它不会变,除非我自己动手。
回到座位前,我把那张写着“阿辞在”的纸翻过来,背面空白。我想写点别的,笔尖悬着,最终没落下。
核桃的碎壳还在桌上,沾着血,形状乱七八糟。我伸手拨了一下,其中一块滑落到地上,滚进桌脚缝隙。
我没捡。
老陈留下的手帕也在桌角,一半叠着,一半垂下来。我伸手碰了下,布料有点厚,吸了不少血,但没湿透。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整个房间。
我坐在那里,左手压着纸张边缘,右手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旧伤的位置。
雨声不断。
头顶的灯一直亮着。
我盯着地面那一小块阴影,那里有一滴血正从指尖落下,还没碰到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