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川忍了整整一路。
偏偏在将到家门口时,安歌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懒声问着眼前那正垂眸来看她的人:“到了?”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眼里将那晦暗不明的情念尽数藏得一干二净,只盛着温柔回应:“到了。”
安歌抓着他的腰借力坐起,揉了揉还有些睁不开的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王兄你每日上朝,就听这些人这样叨叨叨叨,叨个不停呐!”
晏鹤川失了笑:“日后歌儿可也得听。”
“不要,听了好困,比听先生讲课还叫人发困。”安歌带着撒娇意味的目光投向他,“王兄替我上朝就好了。”
“哪有当皇帝不上朝的?”他微微厉了声音,却未真的带着斥责。
伸手去将她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理好,眼中满是柔色。
“我不管,朝中有王兄就好!”她耍赖地抱着他的胳膊。
晏鹤川见她没有下车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怎么?舍不得回府了?”
“才没有!”安歌立刻松了开。
二人齐齐回了府中,安歌前脚刚要踏入去扶光院的路,后脚便是一顿,随后将脚步缩了回来,跟上了晏鹤川去往书房。
“今日不用去书院,困了就去好好睡上一觉,今夜还有宫宴,有得一顿忙呢。”晏鹤川停了脚步回来看她。
安歌踩着轻快的步子停在他的身边,仰起头朝他笑了笑:“我开玩笑的!”
“嗯?”晏鹤川对她的言语表示不解。
“我不会真的把我该担起的责任也都强加给王兄的。我说了,我会努力的,努力学好治国之策,努力做好一个长公主,帮王兄分担,好叫王兄也可以好好休息!”
她信誓旦旦地承诺着。
晏鹤川闻言心中一动,眉眼一弯,漾了一池的波澜:“好。”
她今日在朝上昏昏欲睡,听着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她眼皮已然都打起架来,却仍强撑着睁着眼。
晏鹤川几回刻意将朝臣奏上的那些问题抛给她,她也都有在认真听着,也仔细作了解,许多方法也都是可行的。
也因此,反倒还叫许多朝臣对她刮目相看。
书房之中。
晏鹤川批阅着那些已呈到他案上的公文。
而安歌则坐在她自己的书案边,老老实实地翻读着《春秋》,偶尔还提笔摘抄注解。
晏鹤川一抬眼,便见她神情专注地忙碌着。
此前唤人送进来她最爱吃的糕点,放在一旁,她也只吃了一块。
他知她在读书一事上向来是用功的,她知自己起步晚,故而总会更加勤勉,想快些长进。
晏鹤川未出言打扰,公文批完了,随手拿起一卷书看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放在案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漫不经心地敲着案面,目光时不时地投向那一抹专注的身影,又时不时地落回书页间。
半字都看不进。
“王兄……”
等了半晌,那处的人儿才将书拿下,竖着立在案上支着下巴看向他。
晏鹤川抬眼望去,眼里不禁又染上了笑意。
“你忙完啦?”她带着些许期待询问着。
晏鹤川点了点头,以为她是书中遇到了什么晦涩难懂的,于是开口问道:“可是书中有何不解?”
安歌摇了摇头,随后将书放下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将嘎吱响的胳膊脖子都轻轻拍了拍,这才朝他走来。
她一边从晏鹤川手中,将他握着的书册取了下来,一边握着他的手就要朝外走去。
“怎么了?”晏鹤川不解地坐在原地。
“今日风光正好,要王兄陪我放纸鸢!”她双手都用上,拽着他的大手将他拉起,一边朝外走去。
晏鹤川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一路去了棠院。
这处的院子空地大,正适宜放纸鸢。
在安歌幼时,也是最喜欢在这儿玩。
此前来时,还是为了辨箭声,此后安歌的箭术,便只在偶有空闲时才会去廷振司练习。
“这箭术……学的如何了?”晏鹤川也是来到这儿,一时才想起。
自上回行宫见过她射箭,此后便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将人哄回来了,竟忘了关心她箭术。
安歌自信扬了扬下巴:“还可以吧~我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这么厉害?”晏鹤川听她骄傲的语气,不禁失了笑,“这本王可不得好好看看?来——”
“人”字还未出口,安歌便踮着脚,一手拉扯着他的胳膊,一手高高去捂住他的嘴。
语气娇嗔:“今日是要陪我放纸鸢的,可不是为了射箭!王兄想考我等改日!”
他也不过是故意同她玩笑,哪里真会叫她在勤劳一整日后,还剥夺她这半分闲暇。
他一手轻柔将她的手握下,一手揽上她的腰,柔声应了一声:“好。”
待下人拿来两只纸鸢时,安歌不舍地将其中一只收了下:“这只不用,拿回去好生藏好,可不许弄坏了哦!”
那是晏鹤川在她生辰那日送她这十六年生辰礼中的其中一件,便是这只纸鸢。
安歌可舍不得拿出来玩,若是断了线飞出去了,寻不回可如何是好。
晏鹤川拿下那另一只,笑着问道:“怎么?王兄送你的那只,不喜欢?”
“怎会!”安歌连忙否认,随后道,“那可是王兄送我的生辰礼,我珍藏还来不及!”
“傻瓜,纸鸢本就是用来放飞在空中的。”晏鹤川眼里的笑意漫开,伸手去轻轻揉了她的发。
“可若是线断了,飞出去了,寻不回呢!”安歌一边拿过他手中的纸鸢,摩挲着上头缠绕着的线,若有所思。
晏鹤川不假思索地应着:“那王兄便给歌儿再做个新的纸鸢,样式定比以往的还要好看……”
安歌闻言,沉吟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一双杏眸分明纯粹极了,却又好似凝着许多复杂的思绪一般,隐隐闪动着,望向他。
“纸鸢可以有很多只,也可以有很多漂亮的新样式。可……”安歌缓缓说着,话语一顿,“可都不会是在我三岁那年等着我回来的那一只。”
“它意义是不一样的。”安歌轻声朝他解释着。
他在她离家的十三年间,为她备的所有的生辰礼,她都小心翼翼珍藏着。
那些礼物,是她以为无家可归时,她的家人念着她的证明。是她日后,无论得了多么贵重多么稀有的礼物,都无法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