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回到座位上,看着今日小皇帝也来书院了,安歌不禁想到此前章柳儿所说的话。
若真是如此,今日初八,便是他真正的生辰。
兴许章柳儿今日寻她,是为了此事?
安歌想着,将自己今日带的所有的小零嘴,饴糖统统给了小皇帝。
褚元启有些发懵,小心翼翼开口:“皇姐……太多了,朕不能带回去……”
“那你现在吃一点!”安歌总觉得该送他点什么,好歹是她名义上唯一的弟弟。
褚元启思虑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伸手去拿了一块糖,放入了口中。
先生还没到,一旁还有几名学子打闹着,其中一人将那纸团扔着,竟没注意方向,往安歌与小皇帝的边上扔来。
安歌眼疾手快拉着小皇帝的胳膊挡了挡,却见小皇帝闷声吃痛地蹙了眉头。
她有些错愕地看向他,她这也……没使劲啊。
“怎么了?我太用力了吗?”安歌连忙去轻轻揉了揉她方才握过的位置。
褚元启不着痕迹地避开,抿着唇强行松开了蹙着的眉头,摇了摇头。
有问题。
安歌心中察觉怪异,可一想到这书院之中兴许还有着皇后的眼线,此时若强行将小皇帝带走,怕是会惹人猜忌。
她握紧的那一下分明很轻,可接下去的一堂课,褚元启额上却冒着细汗。
她心中担忧,于是在休息的间隙,独自去找了裴景之。
“殿下?”裴景之见她来了,有几分诧异,下了书案走来,“怎么了?”
“裴先生,我能信你吗?”她眼里带着恳切,想着,晏鹤川此前有许多次都有与这裴景之往来,他父亲又贵为尚书令,向来忠君不二。
应是可信的。
裴景之有些不解:“此话……何意?”
安歌将心中疑虑与他说明,裴景之闻言,神色微微一惊,在思量了片刻,缓缓点了头。
随后就是整个书院的学子,被叫了名字的,都得两两去找裴景之谈话。
如此,既可让安歌与褚元启单独相处,也可不叫有心之人看出端倪。
待安歌与褚元启到了裴景之的成蹊堂。
门掩上时,裴景之自书案后起身,来到了二人身边。
“先生。”褚元启乖巧地冲他行礼。
“陛下,来。”裴景之牵着他,入了屏风后,那处靠里,外头若有人偷听,也无法听到什么。
安歌跟着过去。
“可否让臣与长公主,看看您的胳膊?”裴景之蹲在他的身前,温声询问。
褚元启眼底闪过一抹惊恐,连连摇着头:“不……不可以的。”
“启儿。”安歌心里有些着急,但还是强忍着担忧,放低了声音安抚,“此处没有旁人,你若有何难处,可与皇姐直言。”
他犹犹豫豫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徘徊,有些惊恐地摇了摇头:“不可以……母后说了,不可以。”
此话一出,安歌更笃定了。
“启儿……”她缓缓按着他的肩头,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皇姐知道你肯定吃了不少苦,你同皇姐说说,皇姐帮你,好不好?”
褚元启身侧的双手纠结地握着拳,他不知该怎么办,若是叫母后知道了。
他肯定又要挨打。
可他不想再挨打了,他怕极了母后生气,怕极了……
裴景之察觉他身子微微抖着,心底里的猜疑也更加笃定了几分,于是开口:“陛下,若有难处,只有长公主殿下能帮您,您该同您的皇姐说的。”
“母后会生气,不能说……”他紧紧摇着头,“会……会很生气。”
“我们不叫她发现,启儿,不会有人发现的,这里只有裴先生与皇姐,我们都护着你。”安歌耐心安抚着他的情绪。
见他一双眼里无措地盛了泪,低低问着:“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安歌笃定。
“母后她……她……启儿很怕她……”
他一想到他的母后那凶狠的神情,他就会怕得浑身发抖。
“她打你了,是不是?”安歌追问着。
褚元启咬着唇,缓缓点头。
将衣袖撩了开。
小臂上尚且看不到什么。
可胳膊之上,一个个细小的似乎是用针扎出来的小孔,不细看根本瞧不见。
裴景之神色一紧,沉声道:“陛下,可否将衣裳也脱下,让臣看看?”
这年仅六岁的孩童的上身,安歌看了也无妨。
“启儿,皇姐看看,你身上可还有伤?”安歌的担忧与急切都是真的。
褚元启是信她的,与这位皇姐虽接触不多,可她比母后待她好太多了。
她才是世上待他最最好的人,根本不像母后说的那样。
褚元启点了点头,让裴景之帮他解了衣袍。
叶氏连伤他都做得极其隐蔽,脖子、手腕、脸庞,但凡露得出瞧得见的,都不见半分不妥。
腹部、胸腔、脊背,却有着大小不一的伤痕,有指甲的划痕、有鞭打的痕迹、还有着同胳膊上一样的深浅不一的细小的针眼。
安歌几乎是在看到的一瞬停了呼吸。
裴景之眼底也是少有地盛了怒火,低声咒骂了一句:“简直丧心病狂,连天子她都敢伤。”
“都是你母后打的?”安歌询问着。
褚元启缓缓点着头。
裴景之甚至疑心他其他位置也是有伤的,但碍于孩子再小那身份也是摆在这的,他年纪再大也是为人臣子,如何冒犯去看。
于是沉思着开口问道:“别处呢?可还伤了别处?”
褚元启老实答着:“她昨日还要打我屁股,嬷嬷没让,说打了屁股坐不了龙椅,会叫崇明王看出来。”
“前几日不让我吃饭,罚我跪在母后寝宫门口,发热了,有好多太医来给我看诊。她同太医说是我贪凉还去玩了水,吃了东西吃坏的……”褚元启想想就很委屈,偷偷用手背抹着眼角的泪,“可是皇姐……我真的没有玩水……”
“她说我扎针会病得更厉害,不让太医给我扎针,我、我当时很难受,喝了几日的药,那药好苦好苦。”他像是得了个倾泻的出口,断断续续地同安歌说着。
可自小被规训着不能哭,于是只能不停抹着眼角的泪,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皇姐,我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好累。”
“皇姐……是不是我做得很不好啊?母后才会总是生气……是不是我只要像崇明王一样厉害,母后就不会打我了?”他不停擦着眼泪,茫然地抬头问着安歌。
安歌已然红了眼,心疼地将他抱入怀里:“启儿,这不是你的错。”
“那母后为何要这么待我?她说……父皇不喜欢我,父皇更喜欢皇姐,更喜欢崇明王,父皇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太笨了,是我不成器,父皇才会不把大权给母后。”
“母后说,皇姐回来,是要抢走我的皇位,是真的吗?”
他微微啜泣着,开口问着。
让一旁的裴景之与安歌不约而同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