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那声金属碰撞的余音还在耳膜上震动,我盯着主控台屏幕,手指已经调出过去十分钟的音频频谱图。排水沟方向的传感器记录显示一次短暂震动,但更让我在意的是背景噪音中那一段微弱却规律的波动——像是某种信号残留,断断续续,夹在风声和设备低鸣之间。
这不是自然现象。
我放大那段波形,反复比对三次,确认它出现在撞击发生前两秒。有人在外面用通讯工具联络,哪怕只是几秒钟的接通,也会在空气中留下痕迹。
不能再靠眼睛看了。
我按下通讯键:“苏晨,带上工具箱,来中央区。”
不到两分钟,他推门进来,手里拎着焊枪套件,脸色还有些发白,显然刚从短暂休整中被叫醒。我没解释,直接把频谱图推到他面前。
“这不是敲击节奏。”我说,“是无线电干扰残余。对方在用设备沟通,可能是手持对讲机,也可能是改装电台。”
他蹲下身放下工具,凑近屏幕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皱起来:“信号太弱了,基站全停了,能传多远?”
“不一定靠基站。”我起身走向物资柜,“如果只是点对点短距传输,或者有人在轮流接力转发……我们得知道外面有没有组织,他们在说什么。”
柜子最底层有个灰色塑料盒,标签写着“备用零件”。我把它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块老旧的多频段收音机主板,原本计划用来应急维修其他设备,一直没启用。
“改装它。”我把盒子递给他,“我们要监听公共频段,尤其是低功率民用波段。加装自动扫描程序,每小时唤醒十分钟,其余时间断电待机。”
他接过盒子,翻看接口类型,摇头:“天线不匹配,增益不够。屋里全是金属结构,信号进不来。”
“那就引出去。”我说,“走通风管道的检修口,接一段外置天线。位置要隐蔽,线路不能裸露。”
他思索片刻:“车场那边有辆报废轿车,Fm天线还能用。我可以拆下来改造成定向接收端,通过pVc管穿进通风井,再接入主板。”
“尽快做。”我补充,“所有线路内部走线,加物理开关,随时能切断连接。别让我们的信号反向泄露。”
他点头,抱起盒子转身要走。
“等等。”我从抽屉取出一张手绘的频率分布表,上面标注了几组灾变前民间救援队常用的应急频道,“优先扫这几个频段,特别是27.6mhz附近。如果有人在组织避难网络,大概率会用老式短波。”
他接过纸条看了一眼,塞进衣兜,快步离开。
我重新坐回操作椅,把刚才那段异常波形另存为独立文件,命名为“外部通讯疑似残留_001”。然后打开日志系统,在今日任务栏新增一条:【启动外界情报收集计划】。
这不是防御。
这是反击的第一步。
***
三小时后,苏晨回来了,身后拖着一根弯曲的金属杆和一卷绝缘线。他把东西放在工作台上,开始拆解收音机主板。
“天线处理好了。”他一边焊接接口一边说,“利用汽车原装杆体,加了一圈铜丝增强接收范围。从南侧通风井引出,穿过保温层,固定在屋顶遮蔽角下方,不会直接暴露。”
我走过去检查线路走向。电线沿着墙体夹层埋入,最终接入一个手动旋钮开关,再连到主板。整个路径隐蔽,且可在控制台远程断开。
“电源呢?”
“接了独立稳压模块,取自备用电池组,不影响主供电系统。扫描程序设在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运行,那个时段电磁干扰最少。”
我点头:“现在试一次。”
他按下启动键。
设备嗡地轻响一声,指示灯由红转绿。屏幕上跳出扫描界面,频率数字开始缓慢滚动。天线信号强度显示为“1格”,勉强可用。
我们盯着屏幕,等了整整十分钟。结束时,只录到一片杂音。
“太弱了。”他说,“可能距离太远,或者发射源功率太低。”
“换时间再试。”我说,“今晚凌晨再跑一轮。”
他没动,手指还在调整天线输入参数。“你说……会不会真有人在阻织幸存者?不是抢劫的那种,是正经想活下去的?”
“如果有,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联络。”我看向监控墙,“昨晚那些试探,太有章法了。普通人不会懂得避开热感区,也不会用周期性敲击测试反应速度。能这么做的人,大概率也在搜集信息。”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他们听得到我们吗?”
“只要我们不开口对外广播,就不会。”我关掉设备,“我们现在是听的一方。谁先发声,谁就暴露。”
他点点头,开始收拾工具。
***
凌晨一点五十五分,我坐在主控台前,耳机已连接新设备输出端。
苏晨提前半小时启动了系统校准,确认天线无损、电源稳定。此刻,扫描程序进入最后准备阶段。
倒计时归零。
频率条开始滚动,从低频段逐级上升。耳机里先是沙沙的白噪音,接着是断续的静电爆鸣,像风吹过枯叶。
两分钟后,信号强度突然跳到“2格”。
我屏住呼吸。
三分钟后,耳机里传出一段极其模糊的声音——
“……北纬三十一度……b7……物资共享……不要相信移动武装……”
声音极短,重复了一遍,随即被强烈的干扰吞没。
我立刻按下手动录制键,锁定当前频率,保存音频片段。
“来了!”我喊出声。
苏晨从副席冲过来,一把抓起数据板调出波形图。苏瑶也闻声从医疗区赶来,站在我们身后没说话。
“重放。”我说。
音频再次响起——
“……北纬三十一度……b7……物资共享……不要相信移动武装……”
虽然断续,但每个词都可辨识。
“b7?”苏晨盯着坐标,“这像不像某种避难所编号?我们这片区域以前没有这种命名系统。”
“灾变后才有的。”我盯着频谱,“说明有人在统一规划安置点。”
苏瑶忽然开口:“‘不要相信移动武装’……是指像赵强那样的流窜团伙?还是正规军变质了?”
没人回答。
但这几个字意味着一件事:外界还没有彻底崩塌。还有人在尝试建立秩序,甚至警告他人风险。
我们不是孤岛。
也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标记这个频率。”我对苏晨说,“明天白天做一次全天候轮扫,每两小时记录一次背景噪声变化。我要知道这段广播是定时发送,还是随机出现。”
“要不要回复?”他问。
我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谁。贸然回应,等于亮出位置。”
我摘下耳机,把音频文件复制到加密分区,准备逐帧分析语音特征、背景环境音、重复间隔。
就在这时,耳机里又传来一阵轻微的滴答声。
不是广播。
是另一组节奏。
很轻,持续不断,像是某种摩尔斯码的变种。
我迅速切换回实时监听模式,手指悬停在录音键上。
滴——滴滴——滴——
三短一长,停顿,再重复。
这不是求救信号。
也不是干扰。
它是……编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