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屏幕上的倒计时跳到六十八小时十二分时,电话响了。
我按下接听键,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喘息和静电杂音:“林先生……车动不了了,路面全是冰,轮胎打滑,已经偏出车道了。”
是司机。他的车停在城西工业辅路与老铁路交叉口南侧八百米处,正是我预案中标记的高危路段之一。
我没问“有没有事”,也没安慰他别慌。这种时候,情绪没用。
“人安全吗?”我问。
“我在车上,没受伤,可这路……真过不去。”
我站起身,抓起挂在椅背上的战术外套就往门口走。主控台上的物资日志还摊开着,“饮用水”条目旁的备注清晰写着:优先级S,不可替代资源,运输全程武装押运。
现在没人能替我押车。
我推开武器库门,指纹验证通过,冷光亮起。五把工兵铲原封不动插在架上,猎枪锁在双层保险柜里。我不取这些,只从下层拖出一个帆布工具包——里面是防滑链、牵引绳、折叠铁锹、应急电源模块,还有两块备用电池。
四驱越野车停在地下车库b区,我已经提前检查过油量和胎压。现在只需要加装防滑链。
我推着工具车进去时,外面风声更大了。金属门关闭的瞬间,隔绝了部分撞击声,但车体外壳仍在轻微震动,像是被持续拍打。
十分钟内,我完成防滑链安装。启动车辆测试,四轮低速转动,金属链条咬合紧密,没有松动迹象。车载GpS打开,预设路线已更新为备用路径,避开主干道拥堵点,直通水厂东门卸货平台。
临出发前,我拨通内线。
“苏晨。”我说。
通讯接通,背景有设备运转的声音。
“我在路上。”我说,“保持监控运行,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不要擅自行动。”
“明白。”他回得很快。
我没再多说,挂断通话,踩下油门。
越野车驶出地下通道,地面覆盖着灰白色积雪,厚薄不均。有些地方露出沥青路面,泛着湿冷的反光;有些区域则结了一层透明硬壳,看不出深浅。我放慢速度,双闪开启,沿着辅路边缘缓慢推进。
前方视野受限,雪花斜扫过来,打在挡风玻璃上迅速堆积。雨刷左右摆动,频率调到最高,仍需每隔几分钟手动清理一次。
十五分钟后,抵达废弃化工厂北侧弯道。
这里本是个缓坡,但现在整片区域被积雪掩埋,地形完全变了样。我刚拐过弯,右前轮突然一空,车身猛地向右倾斜,引擎发出空转的嗡鸣。
我知道情况不对,立刻松开油门,双手稳住方向盘,没踩刹车。
车停住了,右前轮悬在半空,卡在一个被雪盖住的坑沿上,下面是厚冰层。轮胎接触面几乎为零,只要轻踩油门就会打滑坠入沟底。
我关掉引擎,解开安全带,抓起工具包下车。
寒气扑面而来,呼吸瞬间凝成白雾。我绕到车头前方,用铁锹铲开积雪,露出底下光滑如镜的冰面。这不是普通结冰,而是雨水反复冻结形成的黑冰,坚硬、平整、极难附着。
我从包里取出麻布垫,铺在轮胎前方,又撒上随车携带的碎石混合物。这些是早年修车师傅教的方法——增加摩擦面,哪怕只多出几厘米抓地力,也可能决定生死。
重新上车,我将档位切入低速四驱模式,缓踩油门,让扭矩慢慢传递到后轮。车身微微震颤,轮胎碾过麻布和碎石,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第一次尝试,前轮刚抬起一点又滑落回去。
我停下,调整方向,把左轮贴近路边凸起的水泥基座,作为支撑点。
第二次启动,我采用短促加速的方式,每次给油不超过三秒,等车身有所反应再继续。第三次,右前轮终于爬上坑沿,整个车身回归平稳路面。
我坐在驾驶座上,手还在方向盘上,没有立刻前进。
刚才十七分钟,每一秒都在计算风险。差一点,车就翻了。一旦翻车,不仅救援困难,连带后续所有物资调度都会崩盘。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启动车辆。
三十分钟后,我赶到司机被困的位置。
他的厢式货车横在路中间,两个后轮陷进冰沟,车尾歪斜。人坐在驾驶室里没动,看到我的车灯靠近才摇下车窗。
“林先生……这路没法走了,要不咱们先回去?等天气好转再说?”
我盯着他,没说话。
他眼神躲闪,补充道:“反正水也没坏,晚一天两天……”
“合同写的是今天交付。”我打断他,“你签了字,拿了定金。现在货没送到,你不光拿不到尾款,还要赔违约金。”
他张了张嘴,还想辩解。
我直接打开车门:“让开,我来开。”
他愣住:“你一个人?这车我开了五年都——”
“所以我只给你两个选择。”我站在车门外,声音不高,“要么现在下车,让我接管;要么你自己把车开走,订单作废,违约记录上传互助群。你自己选。”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头解开安全带。
我接过钥匙,把他那辆四驱车留在原地作为备用,把两车物资合并到厢式货车上。保温层确实有破损,左侧靠窗的一排桶装水外壁已有轻微霜迹。必须尽快送达,否则内部温度会降至冰点以下。
我亲自上车,调整座椅位置,检查仪表盘各项数据。油量充足,制动系统正常,双闪可用。我把牵引绳固定在车底挂钩上,以防万一需要拖行。
出发时,天色更暗了。
我沿着原路线返回,但在接近排水沟桥面时提前变道。那里原本是混凝土结构,但根据记忆,几天前一场局部暴雨冲垮了地基,现在桥面已经塌陷大半,表面又被积雪掩盖,极易误入。
绕行小路更窄,但地势较高,积雪较松,反而比主路安全。
车内温度稳定在十三度,暖气系统工作正常。我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副驾的对讲机上,随时准备接收信号。
距离安全屋还有五公里,最后一段是平直公路,理论上最安全。
但我没放弃。
就在刚才,我注意到路边一根电线杆的底部有新鲜划痕,像是被重型车辆蹭过。这个细节让我多看了两眼。附近没有其他车辙,说明有人不久前经过,却没有留下完整轨迹。
我按下肩部对讲机按钮。
“苏晨。”我说。
通讯接通。
“我还在路上,预计二十分钟内抵达。”我说,“注意外围摄像头,特别是西北角广角镜头,如果发现移动物体,立即标记位置。”
“收到。”他回答。
我松开按钮,视线回到前方。
雪还在下,路面像一层不断增厚的灰毯。车灯照出去不到二十米就被吞没。我控制车速在每小时十五公里,始终保持低档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忽然,右后视镜里闪过一道反光。
不是灯光,也不是金属反射,而是一瞬间的轮廓变化——像是有人蹲在废弃厂房围墙后,刚好被车灯扫到衣角。
我没减速,也没回头。
只是轻轻按下了对讲机开关。
“刚才西北方向,围墙后面,有人。”我说,“别出屋,等我回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