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指触到镜片的瞬间,一股冰冷的震颤顺着指尖窜入神经。那镜片悬在半空,边缘还沾着暗红血迹,像是刚从某具尸体上剥下来。他本想推开,可皮肤接触的刹那,体内残存的血月共鸣忽然抽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唤醒。
右眼已经看不见了。银白色的齿轮纹彻底熄灭,只剩左眼勉强撑开一条缝。视野模糊,但意识却像被冷水浇过,猛地清醒了一瞬。
镜片缓缓旋转,表面浮现出扭曲的画面——黑色潮浪从地底喷涌而出,所过之处,石化的山脉崩解,悬浮的齿轮碎成粉末。那些曾连接着名字的血丝状光链,在浪头扫过的瞬间就被撕断,连残影都没留下。
这不是幻觉。
他认得那种能量波动。原质潮汐,比镜界那次更猛烈,正从地壳深处推进。
镜面边缘突然裂开一道细纹,紧接着,一行数字浮现出来:**p2p平台爆雷日期**。那是他觉醒当天死死盯着的新闻标题,是他在出租屋里攥着手机发抖的日子。房贷、催收电话、银行卡余额归零……那段记忆曾短暂强化了他的吸血冲动,让他第一次在同事尸体旁咬破嘴唇,尝到了力量的滋味。
而现在,这串日期竟与虚空中的某种频率共振起来。
他明白了。金融系统的崩溃不是偶然。它和血月降临、原质紊乱、序列觉醒一样,都是同一次规则重写的一部分。三十年前的“血月计划”不仅打开了超凡之门,也埋下了现实结构瓦解的第一道裂缝。而他的执念——对金钱的恐惧——成了激活自身能力的钥匙。
镜片微微震动,画面切换。
天际尽头,苍鹰的空中之城正缓缓下沉。六对机械翼完全展开,如同巨口般张开,吞噬着从地面升腾的原质雾流。城市底部闪烁着暗红色光斑,形状与锈钥匙残片惊人相似。那不是普通的能量核心,而是某种同源构造体,正在主动吸收潮汐之力。
敌人已经在进化。
他下意识调动“镜返”,准备为接下来可能的代价预留缓冲。可意念刚起,体内毫无反应。系统界面在他意识中闪现,只有一行字:**生命值:0**。
功能锁定。
他闭了闭眼。早该想到的。启用“共生进化”协议时,生命力已被抽干。现在的他,连维持意识都靠残余的血月共鸣在支撑。没有生命值,就无法触发“镜返”的代价抵消机制。任何使用诡榜奇物的行为,都将由他自己全额承担后果。
不能再依赖这个能力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去调试服务器那样,把眼前的信息拆解成变量。原质潮汐即将爆发,方向是从地底向上推进;空中之城正在吸收能量,说明它需要这种混乱来完成某种升级;而陈诡的镜片传递出这些信息,意味着这个曾经的操控者,如今已沦为规则的传声筒。
一个念头浮现:如果经济秩序的崩塌是第一道裂痕,那么接下来被撕开的,会是什么?
法律?伦理?物理法则?
他睁开眼,镜片上的日期开始跳动。数字重组,化作倒计时:**72:00:00**。
还有三天。
镜片忽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新的画面——商场废墟的穹顶裂开巨大缝隙,阳光本该照进来的地方,却被一层流动的黑膜覆盖。那不是云,也不是烟尘,而是某种正在凝结的屏障。原质正在重塑大气层,封锁外界联系。
他想起赵铁山曾说过的话:“地脉在哭。”那时他以为是比喻。现在知道,那是真实反馈。整个地球的超凡结构都在预警,只是没人听得懂。
镜片边缘开始剥落,碎片悬浮在空中,像被无形的力量托着。他伸手想去抓,指尖刚碰到一片,那碎片便化作血丝,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陈诡的声音响起,不再带着电子倒计时的冷酷,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你以为改写了规则,其实只是延缓了执行顺序。序列0从来不是终点,它是重启按钮。”
“三十年前,我炸毁实验室,以为能阻止一切。结果只是让程序进入下一阶段。”
“你们所有人,包括你,都是备份节点。”
“当主系统判定当前世界不可修复,就会启动清除协议,然后……重新载入。”
陈默没说话。他在计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共生进化”协议并不是胜利,而是一次异常扰动,暂时干扰了清除进程。真正的威胁不在眼前,而在七十二小时后。
镜片最后一块碎片碎裂前,画面定格在苍鹰的背后。机械翼根部,隐约可见一串编码,嵌在金属缝隙中。那不是军用编号,也不是制造序列,而是某种坐标格式,指向地下深处。
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地下避难所群。政府最后的应急网络。普通人以为那是安全区,实际上,它们才是三十年前“血月计划”的原始节点。每一个避难所,都是一座沉睡的原质反应堆。
苍鹰不是在逃亡。他在回收。
镜片彻底消散,最后一点血丝没入虚空。四周恢复寂静,只有断裂拱门的残基还在微微震颤,像是大地的心跳。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框架。胸口的锈钥匙残片仍在轻微震动,频率与远处的地壳波动同步。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存在。
但他还在思考。
程序员的习惯刻在骨子里。遇到问题,先建模,再推演。现在模型有了:原质潮汐是系统清理内存的方式,空中之城是外部执行单元,而人类的觉醒,不过是程序运行过程中产生的冗余进程。
唯一不确定的是——谁在编写这一切?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朝上。指尖颤抖着,在空气中划出三道线:一道代表金融崩盘,一道代表原质潮汐,一道代表空中之城的能量吸收曲线。三条线交汇于一点:**血月降临时刻**。
然后,他用指甲在掌心划出第四条线,从交汇点延伸出去,直指地下避难所坐标。这条线没有数据支撑,纯粹是直觉。
如果能把这四条线整合成一个协议……或许能找到中断清除的方法。
可他没有时间了。也没有资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血管几乎看不见,血液流动缓慢得像冻结。生命值归零,意味着他连一次吸食诡异血液的机会都没有。一旦陷入嗜血狂躁,立刻失控。
他不能冒险。
远处,第一波原质潮汐的震感传来。地面轻微起伏,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悬浮的齿轮残影开始崩解,化作光点消散。
他慢慢合上左眼,将刚才看到的一切刻进记忆。苍鹰的机械翼展开角度,空中之城核心的闪烁频率,避难所坐标的编码结构……每一帧画面都被拆解、压缩、存储。
就像当年备份公司数据库那样。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意识已经开始断片,每一次眨眼,黑暗停留的时间都更长一些。
但他必须坚持到下一个节点。
因为七十二小时后,不只是清除协议启动。
那是所有备份的最终校验时刻。
也是唯一能插入新指令的时间窗口。
他抬起手,最后一次触碰胸口的锈钥匙残片。金属冰冷,却传来一丝微弱的回应。像是有另一个频率,在试图与他同步。
他忽然意识到——这把钥匙,从未真正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