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测站内漂浮的尘埃在机器人探照灯的光柱下缓缓舞动，寂静中透着诡异。塔莉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击和幽灵舰诡异的消失上移开，全部集中在眼前的任务。
“waywalker，”她在心中默念，不再是向一个AI下达指令，而是向一位源自翠星的盟友发出呼唤，“感知这里的残留，尤其是那股异常的脉冲能量。它与翠星的力量可有共鸣或排斥？”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意识波动轻轻回应，如同微风拂过树梢，带着自然的韵律和深邃的智慧。【感知延伸……此地残留着撕裂的痛楚……非自然的造物……充满了……冰冷的掠夺意味……】 waywalker的“声音”直接在塔莉亚意识中回响，带着清晰的情绪色彩——警惕与厌恶。【与翠星的生机截然相反……但与方舟的‘净化’之力也有些微不同……更……古老，更空洞……】
不是方舟，也不是已知的势力。塔莉亚的心沉了下去。这片星域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莉娜，重点分析脉冲能量的构成和可能的科技来源。啾啾，检查监测站的核心数据存储单元，看有没有被暴力破解或拷贝的痕迹。”塔莉亚下达指令，同时自己也飘向那处带有能量灼痕的舱壁。她伸出手，指尖微微亮起翠绿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尝试感知。
当她的能量接触到那残留的脉冲印记时，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机的感觉猛地刺入她的感知！那感觉一闪即逝，却被waywalker敏锐地捕捉并缓冲了大半，但依旧让塔莉亚打了个寒颤。
【……警告……此能量极具侵蚀性……对生命能量存在高度贪婪……】 waywalker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塔莉亚姐姐！你快来看这个！”啾啾的声音从监测站深处传来，带着惊讶。
塔莉亚立刻飘过去。只见啾啾操控的机器人已经打开了核心数据柜，里面一片狼藉，显然被粗暴地翻找过。但在一个隐蔽的物理隔层里（似乎是某位工作人员私自设置的），啾啾发现了一块老式的、非联网的独立数据芯片。
“藏的太好了！差点错过！”啾啾小心翼翼地用机械臂取出芯片，“希望没坏！”
很快，芯片里的内容被解密并读取。里面并非监测站的常规数据，而是一份份零散的私人日志和……异常能量记录。
日志的主人是监测站的一位老技术员，他似乎对自由彼岸周边的异常能量现象极为痴迷。日志记录了大量他私自记录的、未被官方采纳的异常脉冲信号，其频率和特征与此次袭击的脉冲高度吻合！
最后一份日志的时间戳就在失联前几小时，内容令人毛骨悚然：
“……又检测到了！那个‘幽灵信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它不是在随机扫描……它在‘嗅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频率分析结果出来了……太惊人了……这信号的底层编码规则，竟然和殖民地数据库里封存的、最高权限的‘源初协议’碎片有微弱相似？！但这感觉……完全不同……充满恶意……”
“……我必须把这份数据藏起来……不能通过常规线路传输……他们会以为我疯了……或者更糟……”
“……我感觉……我被发现了……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
“源初协议”？塔莉亚立刻想起墨菲和马尔科姆都提到过的“古老契约”。这个脉冲信号，竟然和它有关联？虽然是充满恶意的、扭曲的关联？
“莉娜，能追踪这个‘幽灵信号’的历史来源方向吗？”塔莉亚立刻问。
“我正在尝试！”莉娜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兴奋和紧张，“信号衰减很快，来源飘忽不定，但大致方向……指向‘巨兽之眠’小行星带更深处，一个连矿工都不会去的、引力异常混乱的区域！”
又是“巨兽之眠”！
就在这时，waywalker突然发出了强烈的警示意念！
【……塔莉亚……小心……有强大的意志正在靠近……非翠星……非方舟……带着……审视与秩序……与那‘契约’同源……】
几乎同时，莉娜也惊叫起来：“高能量反应！极快速度！是从……是从自由彼岸方向来的！是马尔科姆的私人飞船‘守望者号’！”
马尔科姆？他亲自来了？
几分钟后，马尔科姆那艘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实则经过大量改装的“守望者号”高速驶来，平稳地停在“小嗡嗡”旁边。马尔科姆没有穿往常那套休闲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简洁高效的深色作业服，脸上惯有的懒散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严肃。
他通过气闸舱直接进入了监测站，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内部和正在忙碌的塔莉亚三人，最后落在了那块被啾啾找到的数据芯片上。
“看来你们找到了点有趣的东西。”马尔科姆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马尔科姆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塔莉亚没有回避，直接迎上他的目光，“监测站是被故意攻击的，攻击者使用的能量技术与某种‘源初协议’有关，它们似乎在寻找什么。而您给我们的这个任务，显然预料到了我们会遭遇什么。”
马尔科姆沉默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上前，拿起那块数据芯片，插入自己的随身终端快速浏览起来。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比我想象的还要糟……”他低声自语，随即叹了口气，看向塔莉亚，“你们遇到袭击了？”
“三艘无标识的‘幽灵舰’，科技先进，伏击了我们。”莉娜替塔莉亚回答，语气带着质问，“它们最后被一种奇怪的空间现象‘吞噬’了。这也在你的预料之中吗，马尔科姆？”
“‘幽灵舰’……空间吞噬……”马尔科姆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我预料到你们可能会遇到麻烦，但没想到会是‘它们’，而且会引动‘边境的自动防御机制’……”
“自动防御机制？”塔莉亚捕捉到这个词。
“自由彼岸所在的这片空域，远非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马尔科姆终于不再回避，他环视着这个破旧的监测站，仿佛在看着某种巨大的、无形的存在，“这里是一个‘边界’，一个建立在古老伤痕之上的避难所。那个‘源初协议’，或者说‘守望协议’，不仅仅是一纸文书，它的一部分力量已经融入了这片空间结构本身，形成了一种……自动反应的免疫系统。当某些过于‘越界’的力量出现时，它就会被激活，将其‘清除’或‘排斥’。”
他指了指周围：“那个脉冲能量，以及使用它的‘幽灵舰’，显然就属于被协议判定为需要‘清除’的越界者。它们可能来自一个早已被协议封锁和遗忘的……‘失落象限’。”
失落象限？协议封锁？空间的免疫系统？信息量巨大得让啾啾张大了嘴巴，连莉娜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那它们为什么要攻击监测站？在找什么？”塔莉亚追问。
“可能在寻找协议的漏洞，或者……”马尔科姆的目光再次落在塔莉亚身上，“在寻找能‘打开’漏洞的‘钥匙’。”
钥匙？塔莉亚心中一震。是指她？还是指waywalker？
“您早就知道这些？”塔莉亚的声音冷了下来，“您派我们来，是为了用我们做诱饵，引出它们，测试这片空间的‘防御机制’，还是为了测试我？”
马尔科姆与塔莉亚对视着，舱内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啾啾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莉娜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操作台边缘。
良久，马尔科姆才缓缓开口，语气复杂：“都有。我需要确认威胁的等级，也需要确认你的……特殊性是否真的会吸引它们。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知道，‘协议’对你的态度。”他顿了顿，补充道，“现在看来，‘协议’似乎将你视为需要保护的一方，至少目前如此。”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塔莉亚感到一丝荒谬。她竟然被一个古老的、无形的宇宙协议当成了“保护对象”？
“为什么是我？”这是塔莉亚最核心的问题。
“因为你的能量，塔莉亚小姐。”马尔科姆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你身上融合的那种生命能量，纯净、古老，带着‘起源’的气息和‘希望’的韧性。这在某种程度上，与‘守望协议’的核心宗旨——守护文明火种——产生了共鸣。而对于那些来自‘失落象限’、早已扭曲堕落的存在而言，你的能量既是致命的毒药，也是……它们极度渴望吞噬以弥补自身缺陷的终极补品。”
他深吸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方舟想净化你，议会想得到你，而现在，连那些本应被永久封存的黑暗之物，也似乎被惊动了。”
真相如同冰冷的宇宙深空，令人窒息。塔莉亚终于明白，自己卷入的旋涡有多大。这早已不仅仅是与方舟的恩怨。
“所以，自由彼岸，究竟是什么？您又是什么身份？”塔莉亚看着马尔科姆，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自由彼岸，是建立在协议边界上的一个‘观察站’，也是一个‘缓冲带’。”马尔科姆坦然回答，“而我，是这一任的‘边界看守者’（border warden）。我的职责是观察、维持平衡，并在协议被触发时，履行必要的‘清理’职责。当然，大多数时候，我更喜欢做个懒散的负责人。”
边界看守者！原来这就是他真实的身份！
“那么‘守夜人’呢？”
“‘守夜人’是协议的直属执行者，是更高级别的‘清洁工’。通常只在涉及协议核心存亡时才会出动。它们上次出现，很可能是因为感知到了‘失落象限’力量的活跃，以及……你的到来。”马尔科姆解释道。
所有线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勾勒出一个庞大而古老的格局。
“现在，你们已经踏入了真正的棋局。”马尔科姆看着塔莉亚、莉娜和啾啾，“选择权在你们手中。是继续留在自由彼岸，面对已知和未知的危险，还是拿着修好的逃生舱，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宇宙中寻找其他的可能？”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但我要提醒你们，既然‘失落象限’的力量已经再次活跃，那么这场风暴，或许早已席卷了整个银河系。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塔莉亚沉默着。waywalker的意念轻轻环绕着她，带来一丝来自翠星的温暖与坚定。【无论你去往何方，翠星的意志与你同在……】
莉娜眼神闪烁，技术狂人的好奇心和对未知的渴望显然压过了恐惧。啾啾则紧紧抱着工具包，大眼睛看着塔莉亚，似乎等着她做决定。
塔莉亚抬起头，看向窗外无垠的星空和远处自由彼岸那拼凑而成的轮廓。
逃避，或许能获得一时的安全，但无法终结追捕，也无法解开围绕在她身上的谜团。而留下，虽然危险重重，却可能找到答案，甚至……找到改变命运的力量和盟友。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我留下。”……
……【第23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