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器的电流声还未散尽,马亮的声音仍在耳畔回荡——南洋数科坚持第一年就开放全部模块调试权限。陆轩指尖在桌沿轻叩,目光未离屏幕,却已将那份强硬回电的意味吞入肺腑。他没说话,只将终端调至待机状态,动作干脆,仿佛将一场谈判的余烬压进深井。
就在这静默的间隙,林娜推门而入,步速比平日快了半拍。她手中没有文件夹,只有一块轻薄的数据板,屏面亮着三地市场的实时曲线图。越南宁平的绿线正以微小但确凿的幅度下滑,马来槟城的橙线同样失速,印尼泗水虽稳,但咨询量中“价格对比”一词的出现频率翻了三倍。
“陆哥,”她站定,声音压得低,“宁平周订单量跌了12%,槟城经销商刚来电,说对手产品已经铺进社区便利店,定价比我们低22%。”
陆轩抬眼,目光从数据板移到她脸上:“什么时候的事?”
“这周开始。”林娜顿了顿,“不是零星动作,是系统铺货。竞品宣传单页已经发到维修点门口,连售后话术都模仿我们的‘24小时响应’。”
陆轩起身,未发一言,径直走向作战室。门开时,张涛正在核对《有限授权合作框架》的最终版本,孙明盯着财务模型屏,马亮则调阅着南洋数科的股权结构。三人见他进来,立刻停下手中事务。
“先放南洋的事。”陆轩站在战术桌前,手指一点主屏,“看三地销售日志。”
大屏切换,一组组终端数据流如潮水般涌出。用户行为分析显示,近七日“价格敏感型咨询”占比从13%跃升至38%。竞品型号虽无创新功能,但UI布局与樊星阁高度相似,甚至沿用了“一键快修”图标。更关键的是,其成本核算显示定价已逼近材料采购底线。
孙明眉头锁紧,指尖在报表上滑动:“按这个价格,他们要么有外部输血,要么……在清仓旧型号。”
“清仓不会铺这么广。”张涛接话,“而且宣传语写着‘全新升级版’,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轩沉默片刻,忽然问:“竞品公司注册地在哪?”
马亮迅速调出企业档案:“开曼群岛,离岸注册。母公司信息被多层壳公司遮蔽,但资金流向显示,有笔三百万美元的注资来自越南中部一家物流控股公司——那家公司,实际控制人是阮文雄。”
室内一静。
阮文雄——青龙会头目,岘港地头蛇,上一轮封锁联盟的发起者。他没亲自下场,却借一家空壳公司,把刀插进了市场最软的腹地。
“原来谈判桌上不松口,谈判桌下就动手。”陆轩声音不高,却如铁锤落砧,“他们要的不只是技术,是把我们从根上掀出去。”
张涛沉声:“要不要降价应对?至少先稳住渠道。”
“一降,我们就输了。”陆轩断然否决,“价格战是短刀,拼的是血量。他们背后有地头势力输血,我们耗不起。而且——”他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打下的口碑,是‘高端可靠’,不是‘便宜货’。一旦降价,用户只会问:为什么便宜?是不是出问题了?”
孙明点头:“而且我们刚签合资协议,本地化投入才启动。这时候降价,合作方会怀疑我们的盈利能力。”
陆轩走到沙盘前,三面蓝旗依旧挺立,宁平厂区的地基已初具轮廓。他伸手,指尖沿着蓝旗边缘缓缓划过,随即抽出一支红笔,在旗面外围轻轻勾了一圈。
“深耕不是种地,是守土。”他说,“我们建厂、招人、设服务中心,每一步都在扎根。可现在,有人想从地下断我们的根。”
他转身,目光如炬:“从今天起,所有市场动作转入‘防御性深耕’。第一,查源头——马亮,给我挖出那家物流公司的资金链,查清每一笔注资的来路,尤其是有没有政府背景或商会暗股。第二,稳渠道——林娜,立刻联系三地经销商,重申我们的返利政策,但加一条:凡遭竞品施压的,额外提供三个月市场保护补贴。第三,固口碑——张涛,把社区运维员陈勇的试点数据提前调上来,我要知道,基层服务网络的实际覆盖率和用户黏性。”
张涛一愣:“您想用服务反制?”
“价格可以抄,UI可以仿,但服务,抄不了。”陆轩语气沉稳,“他们能低价卖设备,能请人发传单,但他们能在每个街区培养一个懂技术的运维员吗?能在用户打完电话两小时内上门吗?能用本地语言做全套培训吗?”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我们要让用户明白,便宜的,是机器;贵的,是安心。而安心,是我们用时间和诚意,一砖一瓦垒出来的。”
李刚这时推门进来,刚从宁平培训中心回来,肩上还带着训练场的尘土。他听完整个汇报,拳头不自觉攥紧:“就这么忍着?他们砸我们的市场,我们连店都不敢砸?”
“我们不是靠砸店吃饭的野帮派。”陆轩直视他,“我们是来建秩序的,不是来搅浑水的。你去砸一家店,警察就来十家。你赢一时,输一世。”
“可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李刚声音提高,“阮文雄在背后撑腰,我们不动手,兄弟们怎么想?”
“兄弟们要的是胜利,不是泄愤。”陆轩语气依旧平静,“真正的胜利,是让对手知道,他们砸不垮我们,抄不走我们,更赶不走我们。我们要用他们的低价,逼出我们的深度。”
李刚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只是重重点头。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陆轩留在作战室,调出陈勇的试点报告。数据显示,宁平三个街区试行“社区运维员”制度后,用户报修响应时间缩短至47分钟,满意度提升至96%,更关键的是,83%的用户表示“愿意优先购买樊星阁产品,因为知道出了问题有人管”。
他盯着这一组数字,良久未语。
这时,马亮快步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加密报告:“陆哥,查到了。那家物流公司的三百万美元注资,来自一家名为‘金港贸易’的离岸公司,而金港的股东名录里,有两名董事的签名笔迹,与岘港商会两名核心成员高度吻合。”
陆轩眼神一凝:“商会?他们不是主张‘市场自治’吗?怎么也下场了?”
“自治,是让他们自己当家。”马亮冷笑,“现在他们发现,自治的市场里,进来了一个不听话的外来户,所以干脆自己动手,换个人来‘自治’。”
陆轩沉默片刻,忽然问:“竞品的生产厂在哪?”
“初步锁定在岘港郊区,一家名为‘南越机电’的工厂。表面是本地企业,但设备采购清单里,有三批核心部件来自我们曾经的二级供应商。”
“叛逃?”陆轩冷笑,“看来,有人觉得,背主求荣,能换来长久富贵。”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凝视着宁平厂区那片正在施工的土地。塔吊的影子斜斜投在地基上,工人们正将一捆捆钢筋抬入基坑。他知道,那不只是厂房,是承诺的实体化,是樊星阁在异国他乡扎下的根。
可根扎得越深,被人觊觎的可能就越大。
他拿起一面新旗,旗面空白,只有一道暗红边线。这是他预留的“应急标识”,从未用过。现在,他准备将它插在宁平区域,作为市场防御的警戒信号。
指尖刚触到旗杆,通讯器突然震动。
是陈勇的加密频道。
“陆先生,”年轻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丝急促,“我刚接到三个街区的运维员报告——今天早上,有陌生人挨家挨户收走我们的服务手册,说‘这种外来企业的资料,不能留在社区’。”
陆轩的手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