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险道上的厮杀声犹在耳畔,西边药田的火光虽被扑灭,但那混杂着草木焦糊与血腥气的浓烟却如同不散的阴霾,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玄真的尸体已被两名财武宗弟子用草席裹着拖走,地上残留的暗红血迹与虎威堂镖囊、九幽盟毒粉形成刺目的对比------那镖囊上绣着的银爪飞虎纹章被刀锋划破,露出里面半袋未及撒出的迷药;而毒粉罐的陶片旁,几株被毒死的金线莲叶片蜷曲发黑,如同无声的证物,刺痛着所有人的眼睛。
然而,内乱的种子一旦播下,便不是简单杀掉一个煽动者就能立刻清除的。恐慌像藤蔓般缠上幸存者的后颈,猜疑在人群中打着旋儿,而对那刚刚诞生的《新规》的动摇,则如同暗流在靴底悄然蔓延。不少小门派弟子三五成群地聚在廊柱后,青衫帮的两个年轻喽啰缩着脖子,手指在腰间刀柄上无意识地摩挲;卖艺出身的\"铁臂\"张老三蹲在石阶上,烟杆敲打着地面,火星子混着唾沫星子溅在青砖缝里。他们看向财武宗众人的眼神,既有敬畏,又有怨怼,更有几分\"会不会下一个轮到我\"的惶然。
\"安静!\"
一道清亮而威严的断喝破空传来,恰似寒冰利锥劈开喧嚣。众人闻声转头,陆九章已然站在临时整理出的仲裁堂正中央。这里本是祭天台侧的一座偏殿,廊柱朱漆斑驳处犹见昨夜恶战的刀劈痕迹,此刻三张青玉案拼作公堂案台,案角三炷清香燃起袅袅青烟,烟雾缭绕中,几卷哗变时遭焚毁的《新规试行账册》残页赫然在列------顶层那卷还粘着半片焦枯的银杏叶,炭化的边缘宛似扭曲的伤痕,穿堂风过处簌簌作响,仿佛在默默诉说先前的骚乱。
陆九章玄青衣袍无风自动,衣料上暗绣的算珠纹在天光下若隐若现,腰间黄铜算盘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发出\"叮铃\"一声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仿佛无形的算理正在凝聚成网。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在青衫帮弟子发白的指节上停了停,又在\"铁臂\"张老三颤抖的烟杆上顿了顿,最后落在那些面露惶惑和不忿的小门派弟子脸上------尤其是那个眼眶通红的药王谷少年,他怀里还揣着今早从药田抢回来的半株铁皮石斛。
\"闹也闹了,烧也烧了,人也杀了。\"陆九章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银针,清晰地刺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冷彻骨髓的平静,\"但账,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那卷粘着银杏叶的账册残页便翻了个身,露出背面未烧尽的墨迹,\"今日之事,关乎华山存亡------昨夜若不是清漪及时引山洪熄灭药田大火,此刻我们都该在九幽盟的毒烟里呛死;更关乎我等刚刚立下的规矩,能否走下去!\"他忽然提高声调,玄袍袖口猛地荡开,\"是黑是白,是真是假,必须算个清楚明白!\"
他猛地一拍青玉案,案上三炷清香齐齐一颤,火星子溅落在账册残页上,震得那些焦黑纸片簌簌作响:\"今日,就在此地,开我财武宗'清算公堂'!\"他一字一顿,黄铜算盘突然发出密集的\"噼啪\"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算珠正在高速运转,\"公审此番哗变根源,清算这笔糊涂烂账!\"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粗布短打、裤脚还沾着泥点的中年汉子就被几个面带愤懑的游侠推了出来。那汉子约莫四十上下,颧骨高耸,嘴唇干裂,左手食指缺了半截------像是被什么利器削过,此刻正用那只残手死死攥着另一只手腕。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地板上发出闷响,竟抢先嚎啕大哭起来,浑浊的眼泪混着鼻涕淌进乱蓬蓬的胡须里,手里高举着一卷沾着些许褐色污渍的布帛:
\"青天大老爷...哦不,陆宗主!\"他哭得浑身发抖,粗布衣裳的褶皱里抖出几片干枯的药渣,\"您要给我们这些小民做主啊!不是我们要反,是...是这劳什子规矩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啊!\"他哭声凄厉,像被踩了尾巴的狼崽,猛地展开那布帛------布帛边角磨损严重,显然被摩挲了许久,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写满了字,字里行间还洇着深色痕迹,十几个鲜红的手印按在落款处,其中一个手印的指腹位置有个月牙形的伤疤,\"您看!这是俺们几家药农联合写的血书!沈大夫,劳烦您验验这朱砂!\"沈青囊上前用银针一试,针尖立刻泛起黑纹,\"果然!这朱砂里掺了九幽盟的'蚀骨散',与沈家坞灭门案毒源同源!自从立了这规矩,俺们寅时起身侍弄药田,子时才敢合眼,收成却大半要上交什么'预备金'和'抽分',剩下的连买糙米的钱都不够!王老五...王老五他就是前天夜里,揣着半块发霉的麦饼,在自家梁上上了吊啊!\"他突然拔高声音,唾沫星子溅在布帛上,\"留下个七岁的娃娃和瘫痪的婆娘,这日子可怎么过!这难道不是逼死人吗?!\"
那血书在天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尤其是那一个个鲜红的手印,边缘还带着暗红的晕染,仿佛真的是用血泪按上去的控诉。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唏嘘,药王谷那个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铁皮石斛,青衫帮的喽啰们交头接耳,一个络腮胡大汉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娘的,早听说财武宗心黑,没想到真逼死人了!\"
\"竟有此事?\"
\"若是真的,那这公约也太不近人情了...\"
\"怪不得玄真道长要带头反,换我我也反!\"
就连几个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镖局镖师,此刻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其中一个白面无须的镖师低声对同伴道:\"上个月我押镖路过云梦泽,确实见药农们在田埂上哭,当时还以为是天旱...\"他同伴皱着眉点头,\"这血书上的手印看着不像假的。\"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丐帮长老这时叹了口气,手里打狗棒\"笃笃\"敲着地面走上来。他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抽搐,身后几个丐帮弟子抬着块被熏得乌黑的铁牌,铁牌边缘还挂着几缕未烧尽的麻布,上面用錾子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查账逼反\"。\"陆宗主,非是老叫花多事。\"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方才救火时,几个娃娃在云梦泽药田的灰烬里扒出了这个...上面刻着'查账逼反'四个字!老叫花走江湖四十年,见不得百姓受苦!王老五那娃子揣着发霉麦饼上吊...这规矩要是逼得人活不下去,不如散了,至少不让兄弟们再遭罪!\"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擦嘴,\"这...这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啊!江湖规矩,讲究个'义'字,若是规矩立得让人活不下去,那还不如...不如散了这劳什子联盟!\"
\"散了联盟\"四个字像颗石子投入沸水中,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丐帮在底层江湖中的声望极高,连他们都质疑《新规》,不少人看向陆九章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敌意。
场面彻底失控,质疑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把账册拿出来给我们看!凭什么你们财武宗说了算?放了李狗蛋!他是替我们说话!\"几个情绪激动的游侠甚至往前挤了两步,被财武宗弟子横刀拦住,双方剑拔弩张。
洛清漪静立在陆九章身侧三步远的地方,素白的手指紧紧攥着弱水剑的剑柄,剑穗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她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昨夜为引山洪动用了太多内力,此刻丹田处还隐隐作痛,手腕上被毒粉灼伤的地方传来阵阵灼热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她清冷的眸子扫过那\"血书\"和铁牌,眉头微蹙------那铁牌的錾刻痕迹太过崭新,不像是被大火烧过的样子。沈青囊则蹲在那铁牌前,戴着鹿皮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牌面,又凑到鼻尖嗅了嗅,忽然对着陆九章使了个眼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洛清漪清冷的眸子扫过那铁牌,突然道:\"这錾刻痕迹太过崭新,不像是被大火烧过。\"她素手轻扬,弱水剑划出一道寒气,铁牌表面瞬间凝结薄冰,\"而且这'查账逼反'四字的刻痕里,藏着九幽盟独有的'蛇鳞纹'暗记------与阴骨罗的毒器纹路如出一辙。\"
陆九章面对这排山倒海的指控和\"证据\",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在黄铜算盘上轻轻一弹。\"叮\"的一声脆响后,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像极了他腰间算盘的边角,锋利而精准。
\"逼死人?活不下去?查账逼反?\"他重复着这几个词,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好,很好。既然大家都要算账,那咱们就一笔一笔,算个底掉!\"他忽然提高声调,玄袍无风鼓起,\"就让这'清算公堂',用三张'铁账',来验一验你们这'苦情账'的成色!\"
他五指在算盘上猛地一拂,算珠碰撞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落下,震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第一表,验你'银钱流水'!\"陆九章目光如电,直直射向那跪地哭诉的药农------后来众人知道他叫李狗蛋,\"你说活不下去,收成大半上交,连米钱都不够?\"他忽然向前一步,玄袍下摆扫过青石地板,\"那我问你,推行新规这一月来,你家米缸的重量是增是减?灶台上的锅巴是厚是薄?沈大夫就在此处,你可敢让他当场验看你和你家人的气色体质?\"他声音陡然转厉,\"若真如你所言濒临饿死,此刻你膝盖砸在石板上,怕是早就疼晕过去,哪还有力气嚎啕大哭?!\"
李狗蛋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今早出门前,婆娘还给他塞了个白面馒头,此刻肚子里还暖烘烘的。他眼神慌乱地躲闪着,手指在布帛上掐出深深的褶子。
陆九章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速快得像算盘珠子:\"据我财武宗账房记录,云梦泽药农本月共领走'生产周转金'三百两,平均每户二十五两!\"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账册,账册上用朱砂笔标着密密麻麻的数字,\"这是你们签字画押的领款记录!新规明文规定,'预备金'仅抽取超额收成的一成,定额收成内的药材分文不取!你家三亩药田,本月产出金线莲十二斤,定额收成是八斤,超额四斤,抽成四两,折合白银二两!\"他一步步逼近李狗蛋,\"你领了二十五两周转金,卖定额收成的八斤金线莲得了十六两,扣除二两抽成,实际到手三十九两!而你上个月没推行新规时,同样的收成只卖了二十两!\"他猛地将账册拍在青玉案上,\"三十九两对二十两,你告诉我,哪来的'活不下去'?!你这'银钱流水'分明是盆满钵满,哪来的'周转不开'?!\"
他每说一句,李狗蛋的脸就白一分,到最后嘴唇都哆嗦起来。人群中懂算术的江湖客掰着手指一算,顿时哗然:\"对啊!超额才抽成,定额收成全归自己,这怎么会亏?我家那小子在镖局当差,也有劳绩抽成,怎么没见他饿死?这药农怕不是在撒谎吧?\"
\"第二表,核你'损益盈亏'!\"陆九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出鞘的利剑,直指那片被焚毁的药田,\"你们口口声声被逼反,怒而焚毁药田泄愤?好,那我们就算算这笔'亏损账'!\"他忽然指向沈青囊,\"沈大夫,你来说说,云梦泽药田种的是什么?\"沈青囊起身拱手:\"多是三年生金线莲幼苗,市值约百两。那成熟的金线莲呢?干货每斤四两,亩产约十五斤,三年后可收四十五斤,市值一百八十两。\"陆九章转向众人,\"烧毁幼苗损失百两,但若等三年,收益是一百八十两!正常人会为了泄愤,放着三年后的一百八十两不要,偏要烧掉眼前的百两吗?\"他冷笑一声,\"这不是泄愤,是故意做亏空!就像商铺掌柜偷偷烧掉账本,好掩盖自己中饱私囊的勾当!\"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药王谷那个少年猛地拍了下大腿:\"对啊!我家种药二十年,哪有烧幼苗泄愤的?要烧也烧快成熟的啊!铁臂\"张老三也啐了一口:\"他娘的,老子就说不对劲!\"
\"第三表,查你'家底变动'!\"陆九章最后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猛地剖开李狗蛋和丐帮长老的伪装,\"你说你是活不下去的药农,他说他是仗义执言的丐帮长老...那你们告诉我------\"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桑皮纸,手腕一抖,内力灌注下纸页平整展开,悬浮在半空。纸上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最右侧一列是醒目的红色数字,在天光下清晰可见。
\"------为何在虎威堂名下,'汇通钱庄'熙泰二十六年三月初七的流水记录上,会有一笔一千两的银票,存入一个开户名为'李狗蛋'的账户?!\"陆九章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那银票的编号是'汇通乙字三百二十一',经手人是虎威堂账房先生赵四!\"他忽然转向丐帮长老,\"又为何,这位'仗义执言'的吴长老,你那个在乡下务农的'远房侄子',会在三天前买下城南的'迎客楼'?那处宅院价值五千两白银,你一个丐帮长老,哪来的钱?!\"
悬浮的纸页上,\"李狗蛋\"三个字和\"一千两\"的红色数字突然放大,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眼中!人群中一个穿绸缎长衫的钱庄掌柜失声叫道:\"汇通乙字三百二十一!这张银票是我亲手盖的印!取钱的人左手缺半截食指!\"他猛地指向李狗蛋,\"就是他!\"
\"轰------!\"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他娘的!果然是被收买了!怪不得哭天抢地,演得跟真的一样!还有丐帮长老!枉我们那么信他!\"几个脾气火爆的游侠当场就要冲上去揍人,被财武宗弟子死死拦住。
一千两!对普通药农来说,那是几辈子都赚不来的巨款!寻常人家一年嚼用不过十两,城南三进宅院更是要五千两白银,够买五十亩良田!人群中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铁臂\"张老三烟杆都掉在了地上:\"乖乖...俺走镖十年,攒下的银子还不够这零头!\"青衫帮那个络腮胡大汉喃喃道:\"怪不得这狗日的敢撒谎,原来是拿了卖命钱!\"
那药农\"李狗蛋\"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混着药田的焦糊气弥漫开来。他眼前猛地闪过三天前的画面------虎威堂的黑面煞神抓着他老娘的头发,把刀架在他七岁儿子脖子上:\"要么拿着血书去闹,要么看着你全家死光!\"当时他抖得像筛糠,只能磕头如捣蒜。此刻他牙齿打着颤,连话都说不囫囵:\"不...不是我...是他们逼我的...\"那丐帮吴长老也是脸色煞白,刀疤脸抽搐得更厉害了,指着陆九章的手抖个不停:\"你...你血口喷人!伪造证据!老叫花在江湖混了四十年,岂容你这般污蔑!\"
\"伪造?\"陆九章冷笑一声,玄袍下的手指在算盘上轻轻一捻,算珠碰撞声带着冰碴子,\"这流水记录,是从虎威堂玄真尸身上搜出的密件里找到的!\"他忽然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需不需要现在就派快马去三十里外的汇通钱庄核对印鉴?钱庄掌柜王胖子此刻就在山下迎客楼喝酒,一个时辰便能请来对质!或者,咱们现在就去城南查那处宅院的地契?上面写着你侄子的名字,可画押的笔迹,跟你方才在铁牌上按的指印,一模一样!\"
真相大白!
所谓的\"血书控诉\",所谓的\"活不下去\",根本就是虎威堂精心策划的苦肉计!他们先用重金收买李狗蛋这样的软骨头,再用毒墨血书煽动情绪,最后抛出\"查账逼反\"铁牌坐实罪名,目的就是搅乱华山人心,破坏刚刚建立的新规防线!只要新规散了,九幽盟便能趁机攻上山来,而这一切,都指向京城那位权倾朝野的魏国忠!
\"无耻!\"
\"败类!\"
\"差点被你们骗了!\"
群情瞬间激愤,方才那些还有所怀疑的人此刻更是面红耳赤,怒骂不止。
关键时刻已至!
就在此时,洛清漪动了。她素白的身影如同柳絮飘飞,衣袂带起的寒气让周围温度骤降三分,瞬间移至那堆药田灰烬之上。弱水剑仍在鞘中,只是修长的手指轻抚剑穗,剑尖朝下,对着焦黑的地面轻轻一点。
嗤------!
一股极致的寒气以剑尖为中心骤然爆发,地面上腾起的青烟瞬间凝固,那些还在冒着火星的灰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迅速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寒冰!黑色的灰烬、焦黑的土块、未烧尽的药草根茎,全都被封存在冰琥珀中,连空气里的焦糊味都仿佛被冻结了。阳光下,冰层折射出七彩光晕,而在光晕深处,竟隐隐显现出一些极细微的、如同发丝般的油渍残留,这些油渍在冰晶的放大下,泛出一种独特的、不同于普通火油的幽绿色彩------沈青囊用银针一试,针尖立刻变黑,\"这是九幽盟特制的猛火油,与二十年前烧毁沈家坞的火油成分完全一致!\"
\"此乃军中特制'猛火油'残留,非民间所能有。\"洛清漪的声音清冷如冰,目光扫过吴长老瞬间僵硬的脸,\"与三日前虎威堂弩车射向华山山门的火箭所用,同出一源------更与九幽盟当年烧毁沈家坞的火油成分完全匹配!\"她指尖划过冰面,幽绿油渍的纹路在她眼底清晰浮现------那日对抗禁军火箭时,她的衣袖不慎沾到一滴溅落的火油,那股刺鼻的硝石味和幽绿光泽,她至死都不会忘记。
几乎是同时,沈青囊也拿起那卷所谓的\"血书\"。他先将布帛凑到鼻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眉头微蹙------那股若有若无的甜香让他想起了南疆的迷瘴。随即用银簪挑起一点\"血手印\"的边缘------银簪瞬间变黑,他又取少许粉末溶于清水,滴入一滴特制验毒试剂,水面立刻泛起幽蓝泡沫!
\"这根本不是血!\"沈青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银簪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这是用朱砂混合了'迷心草'和'蚀骨散'的残渣调配而成的毒墨!迷心草能乱人心智,让人轻信谎言;蚀骨散微量时让人头晕目眩,量大则腐蚀经脉------此毒与沈家坞灭门案的毒源同源!\"他指着布帛上扭曲的字迹,\"你们看这字间距忽大忽小,分明是书写者自己都被墨气影响,心神不宁!这手印上的'血色',更是加了'幻心莲'的汁液,需经'烈日暴晒'才会激活情绪放大效果,玄真书写时在密室,墨汁未激活,故未受影响。好恶毒的手段------既要煽动我们自相残杀,还要让中了毒的人日后成为废人!\"
他立刻当场配制简单的解药,给那些方才靠近观看\"血书\"后感到不适的人服用。几人服药后,果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回想起刚才莫名激动的情绪,更是后怕不已。
铁证如山!栽赃陷害!煽动阴谋!
所有的谎言被层层剥开,露出了最丑陋的内核!
那丐帮吴长老见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怪叫一声,右手闪电般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三寸毒匕!身形暴起时,却不是攻向陆九章,而是像狸猫般扑向旁边一名措手不及的铁佛寺武僧!那武僧正低头擦拭佛珠,冷不防被撞个正着,手中念珠哗啦啦散了一地!
但他身形刚稳住,一点寒星已后发先至!
噗!
陆九章腰间算盘不知何时少了一颗黄铜算珠,此刻正精准地打入吴长老右膝\"委中穴\"!算珠入肉半分,吴长老只觉右腿一麻,力气瞬间泄了,毒匕\"当啷\"落地,整个人像麻袋般瘫在武僧身上!
吴长老惨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裴元让早已带人围了上来——这位财武宗执法堂堂主铁塔般的身子往吴长老身上一压,铁链\"咔嚓\"锁住他琵琶骨,\"想跑?你当我裴元让的'缚龙索'是摆设?\"吴长老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
吴长老被按在地上时,偷偷将藏在齿间的毒囊咬破一角------待众人盯着火油残留时,猛地将毒囊咽下!他还在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毒。
从吴长老怀中搜出的半张《九幽盟暗桩名录》飘落地面,上面\"玄真\"二字被朱笔圈出,旁边标注着\"华山哗变总指挥\"------原来他竟是九幽盟安插在丐帮的三级暗桩,代号\"枯竹\"。
而那个早已吓瘫的药农李狗蛋,更是面如死灰,涕泪横流,连滚带爬扑到陆九章脚边,额头在青石地上磕出鲜血:\"饶命!宗主饶命啊!是虎威堂的'黑煞'抓了我老娘和孩子!他说我不照做,就把我儿子扔进药田的蛇窟!那一千两...那一千两我藏在床板下,一分没敢花啊...求您救救我家人...求求您...\"
局势瞬间逆转!
财武宗\"清算公堂\"三张铁账,如同三把无形的利剑,银钱流水账戳穿了\"活不下去\"的谎言,损益盈亏账揭露了焚田泄愤的破绽,家底变动账更是直接揪出了幕后黑手!谎言在铁证面前寸寸碎裂,真相如同朝阳冲破乌云,照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众人看向陆九章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信服。这位财武宗宗主,不仅能用算盘对敌,更能用这种闻所未闻的\"算账\"方式,于纷乱中直指本质,澄清黑白!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闹剧结束时,异变再生!
那个被铁链锁住的丐帮吴长老,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猛地抬起头,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绝望,有疯狂,还有一丝看好戏的残忍。他死死盯着陆九章,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头里,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陆九章...你赢了...又如何?\"他咯咯地笑起来,铁链随着笑声哗哗作响,\"你以为...拆穿这点小把戏,就结束了吗?哈哈哈...你们这些江湖草莽,永远不知道自己在跟谁作对...\"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脖子猛地向后一仰,嘴角猛地溢出一股黑血,那血带着浓烈的杏仁味!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华山主峰的方向,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
\"魏国忠...在京城...等你们...铁棺材...已开!!\"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气绝身亡!显然是早已藏毒于齿间!
铁棺材已开?!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惊雷,劈在陆九章、洛清漪、沈青囊,以及所有知晓\"铁棺材\"意味着什么的人心头!洛清漪猛地握紧弱水剑,剑穗上的珍珠勒得掌心生疼------二十年前沈家坞血案,父亲临终前也曾呢喃过\"铁棺材\"三个字!
那不仅仅是九幽盟黑产的总账所在,更可能关联着二十年前的沈家坞血案------七十三口冤魂的秘密,丙字库丢失的十二箱军械,甚至魏国忠豢养死士、操控朝政的真正命脉!九幽盟覆灭后,其核心技术\"账蛊培育毒墨制作\"均被魏国忠收编,这\"铁棺材\"正是用九幽盟秘术炼制的秘器,以江湖各大门派的账册和冤魂为引!
它...竟然已经打开了!?
是谁打开的?什么时候打开的?里面到底有什么?
吴长老临死前的疯狂呐喊,如同一个巨大的、不祥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刚刚清朗起来的天空。
陆九章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怀中那半本《魏国忠贪腐账》残页,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温热,仿佛在呼应着千里之外京城的异动。他想起三天前截获的密信,上面画着一个棺材图案,旁边写着\"九月初一,启\"------今日,正是九月初一!
风波,并未平息。华山的硝烟刚刚散去,京城的阴影已悄然笼罩。这场始于药田的哗变,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风暴,正在千里之外的皇城根下,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