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殿的阴寒蚀骨,青铜炸裂的余音仍在耳畔嗡嗡作响,《京城关节名录》末尾那行染血的小字却像淬了冰的锥子,噗嗤一声扎进陆九章的识海——铁佛寺,藏经阁,地字丙卯号,法严禅师督造密龛。丙字库亏空凭证亦存此龛!他下意识按住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得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无数算珠在颅内噼里啪啦乱响:三个月前查漕运账册时发现的丙字库\"无故亏空\"像团乱麻,半个月前截获的九幽盟密信里\"盐引换梵音\"的暗语如哑谜,甚至三年前恩师临终前提及\"玄武镇库\"时,枯瘦手指在他掌心划出的龟蛇纹路,此刻全串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勒得他后颈发僵。
佛门圣地,竟成九幽盟总账与丙字库罪证的黑穴!这潭浑水之深之浊,远超预期。
阴阳殿对峙后的次日清晨,残阳将半边天染成紫黑交加的烂绸子,像被谁家打翻了染缸。九幽山脉边缘,一座依山而建的坞堡像只巨型疥癣趴在险崖上——前临百丈深涧,涧水绿得发稠,不知沉了多少冤魂;后倚刀削绝壁,仅一悬索吊桥如烂肠般勾连对岸,风一吹就吱呀乱响,活像随时要散架。青黑条石垒砌的堡墙渗出惨白盐渍,东一块西一块,活像生了场恶疮;门悬铁匾,三个大字蛮横霸道:地轴盐号。浓烈的海腥混着盐卤的咸涩扑面而来,风卷盐粒打在脸上,疼得像被细砂纸打磨,连空气都透着股齁死人的铜臭味。
\"好个‘地轴’!\"冷千绝绝灭枪枪尖暗红如凝血,被晨风一吹,嗡鸣得像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朝廷盐路,盘成私库!这底下埋的毒,怕比腐骨瘴还烈!\"他猛地一拍腰间那枚通体漆黑、隐有龟甲螺旋纹的墨玉蛇纹佩,玉佩竟像活过来般蛇眼处幽光一闪,映得他虬结的青筋突突直跳,\"当年铁血旗军备吃紧,老子亲自去丙字库提过三回货!现在想来,那库管笑得跟哭丧似的,嘴角歪到耳根,合着是拿朝廷的银子填他们的黑窟窿!\"唾沫星子随着怒吼溅在盐粒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洛清漪素衣如雪,弱水剑鞘凝着层薄薄的白霜,仿佛连空气都被她冻住了三分。她眸光清寒得能刮下冰碴子:\"官盐私卖,每一粒盐里都浸着边地百姓‘三月不知味’的血泪——去年我途经云漠,见一老妪拿半块发霉的麦饼蘸雪水充饥,说‘盐比金贵’。这银钱往来里淌的不是银子,是比江湖仇杀更脏的心肝。\"说话间,剑鞘轻颤,几粒碎霜簌簌落下,在晨光里闪着冷光——那是她听见\"丙字库\"三字时难以自控的剑气外溢。
陆九章指尖无意识划过袖中黄铜算盘冰冷横梁——算盘边缘浅浮雕的龟蛇盘绕古拙纹路,指尖摩挲时竟传来一丝奇异的温热,像有活物在掌心吐信。算珠轻响似心算,他默默推演着吊桥的承重与敌人可能的埋伏方位。\"走。\"一字落定,率先踏上吱呀吊桥,桥板晃得像狂风中的秋千,底下幽涧呜咽,如无数冤魂伸长脖子在底下吹气。
包铁堡门厚重,守卫靛蓝短打,袖绣“地轴”银纹,眼神油滑戾气。“站住!盐号重地,擅闯者死!”一守卫按刀上前,嗓门拔高掩心虚。
陆九章步履不停,左手翻出一枚黑沉令牌,浮雕狰狞幽蓝鬼爪——唐无心令牌仿品。“奉盟主令,查核账目。”声音冷硬如算珠砸铜盘。
令牌寒意无形,守卫看清鬼爪,腰杆顿弯:“盟…盟内上使!小的该死!快请!”包铁大门刺耳洞开,更浓烈混杂气息扑面:海腥、盐卤、牲臊、汗酸,竭力掩盖着深处木料油墨的淡香。
门内豁然开朗。巨大仓库穹顶高悬,粗木梁柱撑天,柱上爬满盐霜,活像裹了层白糖。高窗射入昏黄光柱,尘埃盐粒共舞,倒比戏班子的彩烟还热闹。盐山如丘!灰扑扑的麻袋鼓胀欲裂,堆叠起伏得像群肥硕的土拨鼠。狭窄通道覆着厚厚盐末,踩上去咯吱作响,跟踩碎骨头似的。赤膊苦力穿梭其间,黝黑脊背被盐汗蚀出红痕裂口,有的还沾着没擦净的血痂,织成一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图卷——角落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苦力脚下一滑,麻袋砸在盐堆上,白花花的盐粒溅了监工一裤腿,换来更狠的鞭抽:\"小杂种!赔得起吗!\"
三人踏入,苦力们眼皮都没抬——大概是被盘剥得连好奇的力气都没了。不远处酸枝木账桌后,一团裹着宝蓝色绸缎的圆球\"噌\"地弹而起,动作倒比兔子还快。油光锃亮的圆脸上堆满世故谄笑,皱纹挤得像朵发面馒头,\"哎哟哟!贵客临门!小的张金贵,地轴盐号的掌柜,给上使您请安了!\"他连滚带爬迎来,绸缎袍子下摆扫过盐末,留下两道油腻腻的痕迹,活像泥鳅钻过雪地。
陆九章目光越其头顶,“张掌柜,生意兴隆。带路,盘查库底。”
“盘…盘底?”张金贵谄笑一僵,慌乱掠过,“应该的!盟内查账,天经地义!上使请!小心盐滑!”他引路,对凶煞监工使眼色。监工会意,皮鞭炸响抽向一稍慢苦力。苦力闷哼背现血痕,咬牙踉跄加速。
陆九章恍若未闻,沉稳深入。洛清漪随行,三尺内盐尘不近。冷千绝铁塔压阵,绝灭枪斜指。
深处更暗,盐袋陈旧灰败。陆九章停于僻静角落,盐袋密集新旧混杂。“张掌柜,这些‘陈货’,销路如何?”
“啊?回上使,”张金贵挤近,“陈盐品相差,胜在便宜!供边远穷地,薄利多销!销路还成!”
陆九章未看他,指甲轻划半新旧麻袋。
\"嘶啦——\"麻袋应声而裂,雪白盐粒像瀑布般泻落,砸在地上噼啪作响,阳光下闪得人眼晕。张金贵的脸也跟着亮了,跟刚擦过油的铜盆似的。
张金强笑:“上使好眼力!上等好货!”
陆九章弯腰,指探盐中拨弄,捻起一撮近鼻。纯盐味。目光转向旁一新袋,鼓胀紧绷。指甲划过。
\"嘶啦——\"麻袋再度开裂,倾泻而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雪白!盐粒暗沉粗劣,像掺了煤灰的沙子,还夹杂着指甲盖大的灰黑砂砾,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直冲鼻腔——这哪是盐,分明是拿海边晒坏的烂泥充数!陆九章眉头拧成疙瘩,鼻翼翕动:\"砂砾占三成,海盐杂质两成,水分超标...\"他脑中算珠噼啪乱响,\"这等货色,也就骗骗没见过盐的山民。\"
张金贵脸色惨白如纸,汗如豆大。
“哦?”陆九章声带冰冷玩味,“张掌柜,这‘新货’,成色不及‘陈货’?售价几何?”
“这…这…”张金贵汗流浃背。
陆九章蹲身,两根手指拂开表层盐尘。新劣盐袋底部,赫然烙印着一方模糊的朱红方印——古朴篆字\"丙字库\"清晰可辨!印章边缘还带着防伪的波浪纹,正是户部官库专用的\"玄武纹\"印!其上更被一个歪歪扭扭的私章暴力覆盖,线条粗犷扭曲活像鸡爪刨的:\"地轴\"!烙铁烫盖的地方,麻袋焦糊发黑,还带着股烧焦的鸡毛味。
“丙字库?”洛清漪声寒刺骨,“朝廷官印?被‘地轴’私章覆盖?张掌柜,这‘乾坤挪移’的做假账手法,‘匠心独具’。”
“不…搞错了!定是下面人混了!”张金贵腿软跪地,抖如筛糠,“小的严查!严惩!”
“搞错了?”陆九章起身,“那请张掌柜亲清点一番,看这些‘官盐’,实有多少斤两。”
目光落仓库中央空旷处。枣木方桌,置巨大黄铜天平秤。冷硬秤盘旁,精铁砝码列队。
“是!小的这就盘!”张金贵抓救命草,滚爬扑秤旁,麻利搬新“地轴”袋,解绳倒盐入盘。
“哗啦啦——”劣质盐泻落。
张金贵喘气,取标“五十斤”砝码放另盘。天平不动。加“二十斤”,仍稳。慌色稍退。再加“十斤”。
天平动!盐端沉!超八十斤!
他急取另一“十斤”砝码欲放。
“慢着。”陆九章声如冰丝缠其手。
张金贵手僵在半空,像被冻住的肥鹅,五指鸡爪似的蜷着,那枚“十斤”砝码在他掌心滑溜溜的,差点没攥住——他想把砝码往盐堆里塞,又想藏进袖管,可胳膊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动一下都费劲,冷汗顺着发际线流进眼里,蛰得他直抽抽。
陆九章上前,青衫下摆扫过盐粒,带起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他目光没看那歪斜的天平,反而像手术刀般精准落在张金贵手中那枚“十斤”砝码上,连眼风都没给肥掌柜一个。“张掌柜,‘手稳’些。”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让张金贵的心猛地悬到了嗓眼——这书生的眼神比冷千绝的枪尖还扎人!他甚至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响,腿肚子不争气地打起了摆子。
陆九章伸出二指,指尖萦绕着淡金色的算珠气劲,那气劲竟凝成了三两颗迷你算珠虚影,在指缝间滴溜溜旋转,泛着温润的光泽。未触砝码,只虚虚一弹!空气仿佛被这指劲压缩成绷紧的琴弦,发出“嗡”的一声细微颤鸣,周围的盐粒都跟着跳了跳,像受惊的虫豸。
“嗒!”玉击脆响!
砝码竟自僵手中跳起三寸!在空中滴溜溜翻滚,活像个被线提着的小丑,一道细微的裂痕在晨光下骤然显现——那裂痕像条贪婪的小蛇,顺着砝码边缘蜿蜒游走,越来越长!
“咔嚓!”脆响!
十斤精铁砝码,竟在空中裂成两半!断面处粗糙不堪,露出里面灰白的填充物——那不是铁,是灌进去的铅块!阳光下,铅灰色的断面泛着令人作呕的金属光泽,还夹杂着几粒没清理干净的铁锈,显然是仓促灌进去的劣质货。
灌铅!
半块砝码“噗”地落进盐堆,闷响中溅起一片盐花;半块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刮出刺耳的金属摩擦音。灰白铅块躺在盐粒里,像块发霉的豆腐,刺眼得让人想闭眼。
时间凝固。
张金贵脸上的血色褪得比被盐卤泡过的羊皮还干净,肥肉像打摆子般剧烈晃动,活像个装了半袋水的皮囊。绿豆眼凸得像要从眼眶里滚出来,里面填满了极致的恐惧,连眼白都泛着血丝。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风,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想求饶,可舌头跟打了死结似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半砝码。
监工的皮鞭“啪嗒”掉在地上,赤膊苦力们也停了动作,锄头麻袋扔了一地,惊恐地看着裂成两半的砝码和里面的铅块,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死寂像块黑布,猛地罩住了仓库角落,连盐粒落地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冷千绝双目锐利如鹰隼怒张,虬髯倒竖得像钢针,根根分明!暴戾杀气“嘭”地炸开,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降到冰点,盐末被气劲掀得漫天飞扬,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小小的盐旋风!绝灭枪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枪尖暗红光芒骤亮如血,几欲滴出血珠!腰间墨玉佩随着气劲激荡,龟甲螺旋纹里的幽光流转不定,仿佛有活物在玉中游走,蛇眼处的幽光尤其刺眼!
“好个‘盐老虎’!”冷千绝怒吼如平地惊雷,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连远处盐袋都晃了晃!“灌铅的砝码称官盐?每百斤实付他娘的八十斤?克扣那二十斤‘雪花银’喂你这狗肚?!老子当年怎么没把你这灌了铅的猪下水吊起来,拿盐卤给你好好‘灌肠’!”唾沫星子喷在盐堆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气得连“他娘的”都骂出来了——这可是他铁血旗的军饷!
“不…饶命!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张金贵瘫烂泥,涕泪横流磕头。
陆九章目光如冰扫过裂砝、劣盐、瘫倒的张金贵。他转向酸枝桌上账册,指尖轻抚过泛黄纸页,淡金气劲游走。
“奉谁的命?行何事?”声寒透魂,“账目猫腻,查核方知。”
指停在一本深蓝硬壳烫金“地轴盐号总录”厚册上。金劲凝实如发丝,精准钻入装订线缝隙。
“嗤…嗤…”纸裂微响。
在张金贵绝望的注视下——他的脸已经皱成了颗被踩烂的酸梅干——洛清漪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冷千绝的枪尖几乎要戳穿地面,陆九章的手指却灵巧如手术刀,硬生生从封面夹层里抽出一张折叠齐整、泛着油光的泛黄韧皮纸!那纸薄如蝉翼,却硬挺异常,一看就是用秘法处理过的防水皮纸,边角还带着淡淡的松油香。腕一抖,纸“唰”地展开,带起一阵微尘。
馆阁体写得工整清晰:
《盐运司与地轴盐号分润协议》
立约人:盐运司少卿赵谦(印)
地轴盐号总办张金贵(印)
条款:
一、凡自丙字库官仓拨付地轴盐号之官盐,地轴盐号须以市价七成转销为私盐。
二、私盐所售银钱,每销百斤,盐运司抽成纹银二十两整。此款项记入“幽冥簿”,由天权钱庄汇兑后,按季交割。
三、账目往来,须以“损耗”、“囤货”、“杂费”等名目轧平账目,尤须掩盖丙字库账实亏空痕迹,不得留痕。
四、此约秘而不宣,如有泄露,天地共诛!
末尾鲜红朱砂印:盐运司少卿赵谦之印、地轴盐号总办张金贵印!
铁证如山!
“幽冥簿…天权钱庄…周转…”洛清漪声音冷得像要冻裂空气,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官商勾结还不够,竟连钱庄都成了洗白赃银的黑渠!抹平账目?我看是拿百姓的骨头填平你们的贪壑!去年我在云漠见过一个瞎眼老妇,为了换半勺盐,拿唯一的银簪子去赌坊碰运气,结果被活活打死——毒瘴谷的毒草长得那么旺,原是用这等黑血浇灌!”说话间,她周身寒气更盛,弱水剑鞘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花。
“赵谦!!!”冷千绝怒吼几乎掀翻仓库穹顶,绝灭枪戳在盐地上,砸出深洞,“狗官藏哪儿了?给老子滚出来受死!”
应其怒吼——
“轰!!!”巨响震耳欲聋,仓库的木梁都“嘎吱”呻吟!包铁大门竟被人用蛮力撞开,门轴“咔嚓”一声断裂,木屑混着铁锈飞溅!两扇沉重的铁门像醉汉般晃了晃,轰然砸在地上,腾起一片盐尘和铁腥味。
刺眼火光涌入!七八支火把高举,将仓库照得如同白昼,火光映在盐堆上,泛着诡异的橙红色,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像庙里的鬼面。
数十皂服挎刀衙役如狼似虎涌入,钢刀出鞘,瞬间将三人及瘫软的张金贵团团围住!
衙役们慌忙让开通道,像摩西分海似的。一名身着深青五品官袍、头戴乌纱的中年男子迈着方步踱入,每一步都踩得盐末“咯吱”响,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官威。面皮白净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三绺短须油光锃亮,显然天天用桂花油梳理;一双狭长眼睛眯如毒蛇,看人时眼皮半耷拉着,透着股子算计劲儿。官袍上的海浪白鹇补子绣工精致,却掩不住领口淡淡的油渍——八成是吃宴席时蹭的。盐运司少卿,赵谦!他腰间还挂着块羊脂白玉佩,在火光下闪着俗气的光。
目光定陆九章,嘴角勾冰冷弧度:
“狗胆包天!”赵谦袍袖猛甩,带起一阵香风——也不知喷了多少熏香,想盖盐味却弄巧成拙,闻着像盐腌桂花。“竟敢擅闯官营盐号,私毁官盐,伪造公文污蔑朝廷命官!此等死罪,当诛九族!”他手指戟向陆九章三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这腌臜仓库,即刻焚毁,以儆效尤!”说到“焚毁”二字,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得令!”衙役暴喝!拔刀!雪亮刀林死亡逼进!
“焚毁?”洛清漪声音如冰泉般压过衙役的呼喝,清冽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踏前一步挡在陆九章身前,素衣无风自动,衣袂翻飞间仿佛有冰丝凝结,弱水剑“噌”地出鞘半寸,一道凝练的寒气骤然扩散!近处的衙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呼气成雾,连手里的刀都“哐当”掉了一把——太冷了!盐粒在她脚边凝结成细小的冰晶,闪着冷光。
“赵大人好官威!‘平’得了‘阴阳账’,‘平’得了天下口?平得了毒瘴谷下冤魂吗?!”
赵谦眼杀机暴涨:“妖女狂言!动手!放火!”
前排衙役被寒气所慑动作稍缓,后排举火把狞笑冲向阳面盐堆!
火把触袋刹那——空气仿佛凝固了!盐袋上的粗麻绳被火舌舔到,发出“滋滋”的焦糊声,一缕青烟刚冒头,洛清漪的剑就动了!
“铮——!”弱水剑出鞘半寸,剑鸣如冰河开裂,清越中带着刺骨寒意!一道细如发丝、凝练近透明的幽蓝剑光“唰”地电射而出,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精准划向举火衙役的手腕——那速度,比冷千绝骂人时的唾沫星子还快!
“嗤嗤嗤!”切声细微却刺骨!
举火衙役只觉腕骨一凉,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剧痛“嗡”地钻心!火把“哐当”脱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手腕上多了道细细的血线,血珠“噗噗”往外冒,疼得他脸都扭曲成了麻花。
噗噗!血珠飞溅在盐堆上,红白相映刺眼!哐当!火把砸在盐粒里,火星“噼啪”乱蹦又瞬间熄灭!凄厉惨嚎炸开:“啊——我的手!”那声音,比被踩了尾巴的猫叫还难听。
“手!我的手筋!”
数名衙役手腕筋腱被精准切断,伤口覆着薄薄白霜!剧痛令其瞬间失去战力,翻滚哀嚎。
混乱刹那——
陆九章鹰眸如电,捕捉到关键细节!赵谦因洛清漪出剑而下意识惊退半步,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官袍下摆“呼”地扬起,露出厚底镶边官靴——那靴子崭新得晃眼,显然没少花钱!
靴底边缘,繁复云纹在火光下清晰可见——卷曲流云间隐约透出九重宫阙轮廓!那纹路!与阴阳殿青铜古镜光纹、《九重天分配图》标识,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陆九章脑中“嗡”的一声,算珠都差点算错数!
“九重天?”陆九章声音如冰锥刺破惨叫,每个字都带着冷意,“赵大人,这官靴的‘底细’,可比你的账本‘盘’得深啊!你们‘分润’的银钱往来,终究是流进了‘九重天’的‘私库’吧?玉无瑕就是这般兑现他以权谋私的承诺?拿朝廷的盐,填你们的贪囊!”他语速极快,像在念一本烂账。
赵谦脸色由铁青骤转死灰!眼睛瞪得溜圆,像要从眼眶里弹出来,瞳孔缩成针尖大小——这书生怎么会知道“九重天”?!他猛地缩脚,像被烫到似的,可那瞬间的暴露已足够致命,冷汗顺着短须往下滴,砸在盐地上洇出小坑。
“杀!杀光他们!一个不留!结阵!乱刀分尸!”赵谦声音扭曲尖利,连退数步,身躯抖动。
“喏!”衙役凶性大发!变阵!
分内外三层!内层八人,刀光霍霍如雪花乱舞!步伐诡异迅捷,踩着盐粒悄无声息,像八条偷腥的野猫!刀锋“唰唰”交织成死亡光网,朝着三人周身要害罩来——盐蛇绞杀阵!这阵法专克单打独斗,刀刀不离咽喉、心口、丹田!
中层游走封堵!外层火把毒弩锁敌!
杀机如潮淹三人!
“狗官纳命来!”冷千绝怒发冲冠!绝灭枪暗红血芒爆闪!欲直取赵谦!
“老冷!看阵!用分筋错骨法!”陆九章声音炸响!
陆九章动了!左手黄铜算盘“唰”地抛向空中,算珠碰撞发出“嗒嗒嗒”的密响,像在快速算账!算盘在火光中旋转,黄铜边框闪着冷光,转速越来越快,竟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卷起地上的盐粒!
算盘至高点——
陆九章眼中精光爆射,像两盏小灯笼!双手结印,指尖淡金气劲“嗖”地连接算盘,那些气劲细如发丝,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他“铁算盘”心法的精髓,算尽天下,亦能破尽天下!
“分筋错骨!去!”
“嗡——!”算盘黄铜边框骤然发亮,像镀了层金!所有算珠“啪”地脱梁激射,带着尖啸飞向八名刀手——那速度,比冷千绝的枪还快三分!
数十颗算珠划出玄奥轨迹!构成三角杀阵!锥顶直指陆九章眉心!三角面罩住八名刀手!
第一路:细小算珠射向刀柄与刀身接合处!兵器破绽!
第二路:中等算珠寻皮甲、护腕与护心镜连接缝隙!甲胄缝隙!
第三路:最大算珠直砸脚踝与膝盖内侧!下盘要害!
“叮当!噗噗!咔嚓!啊——!”金铁交鸣脆响、甲胄被射穿的闷响、骨头错位的“咔嚓”声、衙役的惨嚎声混在一起,像打翻了的乐器铺子!
金铁交鸣、甲胄碎裂、骨头错位惨嚎!八名刀手瞬间人仰马翻!
阵破!外围压弩威大减!
“好一个‘铁算盘’!”冷千绝怒吼!绝灭枪暗红血光暴涨!枪化三道暗红闪电!直刺赵谦!
赵谦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乱挥双臂!
“噗嗤!”利器透衣闷响!绝灭枪尖擦着赵谦的肋骨过去,带起一串血珠——差半寸就扎进他那颗黑心肝了!
枪尖偏了半寸!刺穿深青官袍!撕裂内衬!破皮入肉寸许!枪劲重锤撞胸!
“哇!”赵谦喷出一大口鲜血,血沫子溅了一脸,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被撞飞!怀里的硬物“硌”了他一下,更多东西“稀里哗啦”掉出来——有碎银子、有印泥盒,还有那要命的密信和地图!
飞身刹那——
“嗤啦——!”胸前裂袍绸衫撕开!
一明黄锦缎包裹、书本大小的方物“啪嗒”掉落!锦缎边角散开,露出折叠信笺一角,那封口的鲜红火漆印——与《京城关节名录》上的印鉴如出一辙!“九重天”密信!这玩意儿比毒蛇还毒!
同时掉落的还有一张折叠磨损的厚皮纸地图!地图边缘泛黄发脆,像被水泡过又晒干,“哗啦”一声在盐地上摊开,露出里面的惊天秘密!
图角摊在地上!浓墨勾勒丙字库官仓剖面图!梁柱位置、通风口分布清晰!
一条朱砂加粗秘道蜿蜒穿过山壁,终点直指铁佛寺!连接丙字库与铁佛寺的秘密通道!
通道尽头佛塔旁,绘着一个图案:龟蛇盘绕,厚重如山!玄武图腾!那龟甲纹路清晰,蛇尾缠绕其上,活像真的在缓缓蠕动!
旁一行蝇头小楷细批:“总账秘档,尽藏于此。玄武道印,启门之钥。丙字库亏空铁证同龛。”
地图飘落在地,“啪”地盖住赵谦喷出的鲜血!猩红血渍“滋滋”洇开,像墨汁滴在宣纸上,将玄武图腾与“总账秘档”四字浸泡得刺眼——这哪是地图,这是催命符!
陆九章瞳孔猛地收缩!一股灵魂悸动席卷全身,像被惊雷劈中!他低头看向左手掌心——黄铜算盘静静躺着,边缘浅浮雕的龟蛇纹路在火光下清晰无比,与地图上的玄武图腾分毫不差!
火光映照下,算盘边缘浅浮雕纹路清晰浮现:龟蛇蜿蜒盘绕,龟甲纹路古朴如青铜鼎文,蛇尾缠绕其上,鳞片栩栩如生——与地图上那枚朱砂图腾一模一样的玄武图腾!陆九章指尖轻抚,黄铜冰凉触感中竟透着一丝奇异的温热,仿佛这图腾在他掌心缓缓呼吸,让他想起恩师临终前塞给他算盘时,那句没说完的话:“此盘……镇库……”
“锵啷!”冷千绝腰间墨玉佩突然滑出衣襟,与枪杆相撞发出清越玉鸣!漆黑玉佩在火光下浮现龟蛇盘绕纹路——蛇眼幽光闪烁,龟甲裂纹竟与算盘浮雕分毫不差!
冷千绝瞳孔骤缩,手指抚过玉佩纹路:“这是铁血旗镇旗之宝‘玄武佩’!老旗主说关乎‘九重天’秘辛……怎会和你这算盘一个模样?!”声音因震惊而沙哑,握枪的手微微发颤。
算盘边缘的龟甲纹路!玉佩上的蛇形图腾!守护铁佛地宫的“玄武道印”竟被劈成两半,分藏在二人贴身之物中!陆九章抬眼看向冷千绝,算珠冷光与玉佩幽光在空中交汇,盐尘里弥漫着无声的默契——原来命运的丝线,早将他们串成解开迷局的钥匙。
仓库死寂得可怕。唯有火把“噼啪”燃烧,火星“簌簌”爆裂,偶尔有几滴滚烫的蜡油砸在盐地上,洇出细小的坑。角落里受伤的衙役发出微弱的呻吟,像被踩住尾巴的老鼠,时断时续。远处盐袋堆里传来“沙沙”轻响,大概是被血腥味惊到的老鼠在逃窜,更衬得这寂静如同一口倒扣的巨钟,压得人胸口发闷。
赵谦倒在血泊中,像条被抽了筋的泥鳅,身体蜷缩着不住颤抖。他惊恐地看着地图上的血图腾、陆九章手中的算盘、冷千绝腰间的玉佩,脸色灰败得像陈年盐块,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角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这下彻底完了,连九重天的秘钥都被这群煞星找到了!
洛清漪紧握剑柄,指节泛白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眸光扫过算盘上的龟蛇、玉佩上的纹路、血图上的朱砂秘道,眼底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平静——她曾在师门古籍中见过“玄武道印”的记载,据说此印一出,便能搅动天下权柄,没想到今日竟亲眼得见,还分藏在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男人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微微颤抖的剑尖,盐粒在她脚边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陆九章缓缓抬首,目光仿佛穿透厚重盐墙,望向南方铁佛寺的方向——那里的藏经阁此刻或许正烛火通明,法严禅师捻着佛珠,等着丙字库的“货”送上门。指尖无意识摩挲算盘上玄武浮雕,冰凉的黄铜被体温捂得微热,声音低沉如古钟:
“七月初七,丙字库交货……铁佛寺地宫……总账秘档……丙字库铁证……”他喃喃自语,算珠在脑中飞速碰撞,将所有线索串成一条寒光闪闪的锁链,“原来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局!从漕运损耗到盐引换梵音,从地轴盐号到九重天密信,连我们手里的‘钥匙’,都是他们布好的棋子!”
“原来‘钥匙’,一直在我们自己手上。”他目光扫过冷千绝腰间玉佩——那玉佩上的蛇眼似乎与算盘上的龟甲纹路呼应着闪烁,“你我二人,一个算尽天下账,一个踏遍江湖路,合该凑成这把‘开门斧’。”
“这‘账’的‘总闸’,该去‘关’了。刻不容缓。”他一字一顿。
冷千绝枪尖抖落血珠,血滴在盐地上凝成小小的红球。他目光如刀扫过赵谦与瘫成一滩烂泥的张金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西堂堂主雷震岳快步上前,单膝跪地,膝盖砸在盐粒上“咯吱”作响,呈上一本油布包裹的账簿——油布边角磨损发黑,还沾着几点暗红血渍,显然是刚从哪个隐秘角落搜出来的:“旗主!地轴盐号每月应交我铁血旗‘月例银’三百两,赵谦这狗官竟私吞了一半!按旗规第七条,需追缴赃银一千五百两,并处盐号掌柜张金贵‘剁指’之刑——剁他点算银两的右手食指!”
冷千绝绝灭枪枪尾重顿,盐粒飞溅:“裴元让!”
“属下在!”裴元让上前。
“带刑堂兄弟,现在就给张掌柜‘上规矩’!”冷千绝声如寒铁,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就在这盐堆前动手!让所有码头上混饭吃的都看清楚——敢动我铁血旗地盘分润,敢吞我冷千绝银子的,这肥猪的爪子就是榜样!”他顿了顿,绝灭枪枪尖指向张金贵的肥手,“记住,留着他的狗命,等咱们从铁佛寺回来,还有‘大账’要跟他算!”
“得令!”裴元让狞笑挥手,露出一口黄牙,两名膀大腰圆的刑堂壮汉如狼似虎扑向张金贵——那肥掌柜吓得屎尿齐流,哭喊着“饶命”,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脖子的公鸭,却只换来壮汉更狠的钳制,一只肥手被硬生生按在盐堆上,露出那根常年数钱磨得发亮的食指。
冷千绝不看身后传来的凄厉惨叫——那声音很快被捂住,只剩下闷闷的呜咽和骨头被踩碎的“咔嚓”声。他目光转向陆九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陆先生,这盐号的账,盘查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硬骨头’,是不是该轮到……丙字库西密道里的‘铁棺材’了?”他手指摩挲着腰间浮现玄武纹路的墨玉佩,玉佩在掌心发烫,眼神锐利而深沉,像盯着猎物的鹰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