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旗分舵的地下深处,空气粘稠得能拧出铜臭和油墨的馊味。几十盏油灯在巨大的石厅四壁摇曳,光线昏黄浑浊,勉强照亮了如同蚁穴般忙碌的景象。工匠们佝偻着背,沉默地站在一排排长条木案前,机械地刷印着仿制的“壹拾两盐引”。铜锈的腥气、劣质油墨的刺鼻、桑皮纸的陈旧气息、还有麻木绝望的气息,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沉浊。
冷千绝就站在这片污浊的中心,玄色劲装挺拔如标枪,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玄铁点钢枪斜指地面,枪尖吞吐幽冷寒芒,映照着他眼中翻腾的惊怒风暴。
“谁给你们的胆子?!”他的声音像冰冷的玄铁砸进死水潭,压过了所有刷印声,“私造伪引?嗯?”枪尖倏然抬起,抵在一个吓得发抖的老工匠咽喉前。
“旗主饶命!是…是周副旗主的亲随交代的活儿…说这是填补库银亏空的捷径…上头点了头的!”老工匠语无伦次地推卸责任。
“周泰?”冷千绝的眉头拧紧,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一股被蒙蔽、被愚弄的怒火在他胸中炸开。铁血旗纵横南北,靠的是明码标价的霸道规矩!这种鼠窃狗偷的下作手段,是对他和铁血旗最大的亵渎!更可恨的是,周泰竟敢背着他,执行这种来自“九重天”上层的阴毒指令!
“好一个‘填补亏空的捷径’!”一个带着戏谑冷意的声音突兀响起。
角落阴影里,陆九章闪了出来。粗布短褂沾满污渍,肋下布条边缘渗着暗红,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直直钉在冷千绝脸上。他手中捏着那张幽冥簿残页,手腕一抖,残页如催命符射向冷千绝。
“阴九龄那老鬼秃的原话,冷旗主,验验笔迹?看看这‘捷径’到底通向哪条黄泉路?”陆九章的声音带着剥丝抽茧的冷静,“他借你铁血旗的地盘,仿官印造这催命符…‘家底’没补上,‘烂账’倒要翻天了!”
冷千绝一把抄住残页,目光扫过那暗红如血的熟悉字迹,尤其是“阴九龄说这是‘填补亏空的捷径’”一句,像烙铁烫在眼底。被彻底利用的耻辱感混杂着狂暴杀意,冲上头顶。“九重天副舵主”的许诺,竟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就在这怒火攻心、心神激荡的刹那——
“旗主小心!”一声凄厉尖叫从房梁上炸响!
一道黑影如夜枭扑下!目标并非人,而是工坊中央那几口盛满滚烫油墨的巨大铜盆!淬毒匕首狠扎向支撑铜盆的粗木支架!
“阴长老有令——毁!”嘶哑的吼声充满疯狂。
“咔嚓!”支架应声断裂!沉重铜盆猛地倾斜,滚烫油墨如熔岩瀑布朝下方堆积如山的伪引倾覆!
几乎同时,另一道黑影从成品伪引垛后窜出,手中滋滋冒着火星的霹雳子,狠狠砸向倾泻的油墨和引票!
九幽盟要毁掉工坊,更要让铁血旗背上黑锅!
“不——!”冷千绝目眦欲裂!看清了袭击者腰间的铁血旗腰牌和袖口的玄蛇刺青!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玄铁枪愤怒嗡鸣,冷千绝身形如电欲拦截!但距离太远,霹雳子已脱手!
千钧一发!
“哼!想‘销户’?问过阎王爷的账本没有!”陆九章冷哼响起,带着近乎冷酷的精准。他左手沉重黄铜算盘猛抬,右手五指如穿花蝴蝶疯狂拂过!
“哗啦啦啦——!”数十颗黄铜算珠化作金色流星,激射而出!目标,工坊四壁高处悬挂的油灯!
叮叮叮叮!清脆撞击声连成骤雨!算珠精准撞击每一盏油灯最脆弱的灯颈!
“噗噗噗噗——!”数十盏油灯应声而灭!整个地下工坊,瞬间陷入绝对黑暗!只有霹雳子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危险弧线。
黑暗吞噬视觉!
“灯灭了!”“霹雳子!要炸了!”工匠们惊恐尖叫,混乱一片。
绝对黑暗和混乱中,霹雳子即将落入滚烫油墨的前一刹那——
“砰!”沉闷撞击声!金属滚落和油墨泼溅的哗啦声!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
冷千绝只觉一股巨力撞在倾倒铜盆边缘,硬生生改变了其方向!大部分滚烫油墨泼在冰冷地面上,滋滋作响,刺鼻白烟冒起,只有少量溅到引票堆边缘。那颗致命霹雳子,撞在某个坚硬物上被弹飞,滚到远处黑暗角落,火星闪了几下,熄灭了。
“谁?!”冷千绝厉喝,玄铁枪本能指向力量来处——陆九章的位置!
“嗤啦!”火折子光亮起,微弱光芒跳动,映出陆九章因剧痛微微抽搐却冷静的脸。他右手举火折子,左手捂肋下,指缝间暗红血迹触目惊心。地上一个凹陷变形的黄铜算盘框——正是它,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一切!
“阴九龄的狗,鼻子倒灵。”陆九章喘着气,声音沙哑,目光锐利扫过黑暗,“可惜,‘坏账’已经记下,‘销户’?晚了!”
“杀了他!”黑暗中,袖带玄蛇刺青的“寒冰使者”气急败坏嘶吼。
“保护工坊!拿下奸细!”冷千绝同时怒吼,玄铁枪振,杀机凛冽!此刻,他对陆九章的疑虑杀意被更大怒火取代——阴九龄的栽赃,九幽盟的渗透!铁血旗的规矩,需用血清洗!这怒火,也烧向了自己因贪图“九重天”高位而轻信的愚蠢!
黑暗成最好掩护,也成最致命猎场。
几道凌厉破风声袭来,目标直指举火折子的陆九章!淬毒弩箭幽蓝寒芒闪烁!
陆九章眼神一凝,身体因肋下剧痛迟滞一瞬!
“哼!”冷千绝冷哼炸响!寒星后发先至!玄铁点钢枪如毒龙,枪尖划出凄冷弧光!
叮叮叮叮!精准脆响!四支毒弩箭被枪尖凌空点飞,钉入远处石壁木架,箭尾嗡嗡颤抖!
冷千绝高大身影一步踏前,与陆九章背靠背站立!玄铁枪斜指前方黑暗,枪尖微颤低鸣。虽未发一言,但这一站,一枪,已是最明确宣告!
暂时的、被逼无奈却又目标一致的同盟!共同敌人,是九幽盟!
“哈!”陆九章扯扯嘴角,想笑却被肋下抽痛打断,“冷旗主这‘坏账冲销’的手艺,干净利落。”火折子光芒稳定,照亮两人背靠背身影,也照亮前方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敌人——两个铁血旗叛徒持刀者,还有那袖带玄蛇刺青、手持分水峨眉刺的九幽盟“寒冰使者”。
“少废话!”冷千绝声音硬得像铁,目光死锁“寒冰使者”,“仿刻盐引栽赃,九幽盟的耗子,爪子伸太长了!铁血旗的规矩,容不得脏水!”怒火已炽烈到顶点,这工坊存在是耻辱,但更大耻辱是被当枪使、背黑锅!需敌人血来浇灭!
“规矩?”“寒冰使者”发出夜枭般怪笑,充满嘲讽,“冷千绝,你没明白?在阴长老‘大计’里,你和这拨算盘的穷酸,都是该‘清理门户’的绊脚石!这工坊?是送你们一起上路的‘陪葬品’!”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如鬼影融入黑暗,分水峨眉刺划出两道幽蓝毒芒,直取冷千绝双目!速度快只剩残影!同时,两个铁血旗叛徒低吼,刀光霍霍,一左一右劈向陆九章下盘!配合默契,狠辣刁钻!
“找死!”冷千绝眼中寒光爆射,玄铁枪龙吟震鸣,枪身一抖,化泼水不进黑色光幕,硬撼两道毒辣幽蓝!
铛铛铛!金铁交鸣刺耳,火星四溅!冷千绝枪法大开大阖,刚猛霸道,每一枪带千钧力,逼得“寒冰使者”身形飘忽闪避,幽蓝峨眉刺毒蛇般伺机反噬。
另一边,陆九章面对两把劈来钢刀,眼神冷静可怕。肋下剧痛如跗骨之蛆,但握算盘的手稳如磐石。
“哼!‘拆东墙补西墙’!”他低喝,不退反进!身体以毫厘之差避开左侧刀锋,同时左手沉重黄铜算盘框如门板横扫而出,并非砸刀刃,而是狠狠拍向右侧持刀叛徒手腕!
“咔嚓!”骨裂声令人牙酸!
“啊——!”右侧叛徒惨嚎,钢刀脱手飞出!陆九章算盘框去势未尽,顺势一沉,重重砸在此人膝盖侧面!
“噗通!”叛徒惨叫着跪地,抱扭曲变形膝盖哀嚎翻滚。
左侧刀光已至头顶!陆九章旧力去新力未生,肋下剧痛更让他身形一滞!
“小心!”冷千绝眼角余光瞥见,厉喝一声,枪势如怒龙摆尾猛横扫,逼退“寒冰使者”纠缠,枪杆顺势回砸解围,但终究慢一线!
眼看刀锋就要劈中陆九章肩头!
陆九章眼中厉色一闪,竟不闪不避!他右手猛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指间已夹三枚边缘锋利、闪烁寒光特制铜钱镖!手腕一抖,三枚铜钱镖并非射向持刀叛徒,而是呈品字形,带刺耳尖啸,射向他头顶上方悬挂一串尚未干透、正往下滴淌油墨的湿漉漉伪引!
嗤嗤嗤!铜钱镖精准切断悬挂麻绳!
哗啦啦——!一大串粘稠湿滑、散发刺鼻气味伪引如粘稠瀑布,劈头盖脸砸向那持刀叛徒头脸!
“噗!”粘稠冰冷油墨糊了叛徒满头满脸,瞬间模糊视线,更有一股巨大黏着力让他挥刀动作猛一滞!
电光石火一滞!
陆九章动了!他身体如无骨泥鳅,贴地面一个狼狈却迅捷翻滚,险之又险从刀锋下滑出!同时,左手算盘框借翻滚之势,狠狠向上撩起!
“嘭!”沉重黄铜边框结结实实撞在那叛徒持刀手肘麻筋上!
“呃!”叛徒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钢刀“当啷”掉落在地。
陆九章翻滚起身,动作踉跄,肋下布条已被鲜血彻底染红,但手中算盘已再次抬起,几颗算珠在框内微震颤,锁定失去武器敌人。他喘着粗气,脸上却露一丝市井无赖般痞笑:“‘呆账’糊脸感觉如何?‘坏账准备金’总得备点,防的就是你们这种‘信用破产’的玩意儿!”
“混账!”“寒冰使者”见手下瞬间被废,气得七窍生烟,怪啸一声,攻势陡然变得更疯狂毒辣,幽蓝峨眉刺如两条索命毒蛇,招招不离冷千绝要害,试图逼开他去救援同伴。
冷千绝枪势如怒涛,将对方死死缠住,心中却对陆九章那层出不穷、阴险又精准的“账房手段”生出一丝凛然。这家伙,重伤之下,竟还能如此冷静利用环境制造杀机!
“别管那算盘穷酸!先毁了引票!”“寒冰使者”久攻不下,又瞥见地上那些被油墨浸染但尚未焚毁的伪引,眼中闪过疯狂,对另一个方向尖啸下令。
黑暗中,第三个潜伏袭击者应声而动!此人一直藏在堆积如山成品伪引垛后面,此刻猛掀开覆盖油布,露出几大桶散发刺鼻气味火油!他狞笑着,举起火把,就要朝火油桶和旁边伪引山扔去!
一旦火油引燃,整个工坊将瞬间化火海,所有证据和人,都将付之一炬!这才是阴九龄真正“销户”后手!
“住手!”冷千绝暴怒,想抽身阻止,却被“寒冰使者”拼死缠住,幽蓝峨眉刺如跗骨之蛆,死死锁住枪势!
陆九章也看到那高举火把,瞳孔骤缩!他离得更远,又有伤在身,根本来不及阻止!
眼看火把就要脱手飞出——
“蠢货!住手!”陆九章声音如炸雷响起,带洞悉本质尖锐嘲讽,穿透混乱厮杀声,直刺举火把者耳膜,“仿刻盐引填亏空?亏你们想得出这种‘油锅炸肉’的蠢招!这根本就是阴九龄‘九重天层级账’里埋下的‘绝户计’!他‘天枢层’下指令,你们‘天权层’当炮灰!”
声音带奇异穿透力,让举火把袭击者动作下意识顿一瞬。
陆九章抓住这瞬间停滞,语速快如连珠炮,每字像冰冷算珠砸对方心坎: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引票上盖的是谁家的‘戳子’?是丙字库盐课司的朱印不假,可旁边这小小的蟠龙纹暗记,是你铁血旗的独门标识吧?‘家底’都押在旗贡银子上的买卖,自己往里面掺沙子?哈!这就是阴九龄‘九重天账本’里写的‘劣引驱良引’!他早算准了你们这些打打杀杀的,不懂这‘伪引充斥市场,官引贬值’的门道!”
他指着地上那些被油墨弄脏的伪引,又指向远处堆积如山成品,声音陡然拔高,带令人心悸笃定:
“这玩意儿一旦大量流出去,市面上‘盐引’立刻变多,官盐引就‘毛’了!盐商拿着引票去盐场支盐,官盐引却因伪引泛滥而折价!你铁血旗收上来的旗贡银子,最终也会因盐税亏空、朝廷追查而大幅缩水!这就叫‘伪引泛滥,官引崩盘’!你们靠地盘收‘保护费’的,‘进项’全是真金白银!伪引铺得越开,你们的真银子就越像填进无底洞!这就叫‘自己刨坑埋自己’!阴九龄这老鬼秃,哪是在帮你们填亏空?他是在挖坑,等着你们铁血旗连‘本金’都赔光,他好来‘低价收购’!更要命的是,朝廷一旦发现盐引信用崩塌、盐税巨额亏空,追查下来,这私造伪引、掏空盐课司的黑锅,扣在你铁血旗头上,那就是灭顶之灾!”
陆九章的话,如冰冷钢针,狠狠扎进冷千绝脑海,也扎进那举火把袭击者意识里。
“油锅炸肉?”冷千绝脑中闪过这市井却无比贴切的比喻。滚烫油锅能让肉表面瞬间酥脆喷香(短期暴利),但里面的肉却会被彻底炸干炸焦(根基尽毁)!这伪引,就是那滚烫的毒油!阴九龄,是要把整个铁血旗扔进油锅里炸!而他许诺的“九重天副舵主”,不过是炸焦后撒上的一撮毒盐!朝廷追查的屠刀,才是最后落下的滚油!
一股彻骨寒意,瞬间压过之前怒火。冷千绝握枪的手,指节因用力发白。
而那举火把袭击者,显然也被这赤裸裸的“成本收益”分析砸懵了。他下意识看向手中火把,又看向那些堆积如山伪引,动作彻底僵住。是啊,旗贡是铁血旗的命根子…朝廷的屠刀更是悬顶之剑…阴长老的“九重天”再好,没了铁血旗根基,又有什么用?
“废物!他在唬你!点火!”“寒冰使者”气急败坏嘶吼,攻势更急。
但,晚了!
“唬你?”陆九章嘴角勾起冰冷弧度,对冷千绝方向喝道,“冷旗主!‘收益’全归阴九龄和九幽盟,‘风险’全砸在你铁血旗头上!这笔‘买卖’,‘盈亏平衡点’还用算吗?他就是想让你当这‘背黑锅’,‘清理门户’掉你,顺便把你连皮带骨‘吞得骨头都不剩’!这假钞工坊,就是给你挖好的‘坟’!”
“吼——!”受伤猛兽般咆哮从冷千绝喉咙爆发!陆九章的话,彻底撕碎最后一丝侥幸犹豫,将他心中被愚弄怒火和对阴九龄杀意点燃到极致!“九重天副舵主”美梦瞬间化最耻辱嘲讽!朝廷追查恐怖景象更让他脊背发凉!
“阴!九!龄!”冷千绝双目赤红,几乎滴出血!玄铁点钢枪猛爆发出前所未有恐怖气势,枪身乌光大盛!“什么狗屁‘九重天副舵主’!老子要你的命!”
“给我——滚开!”他双臂肌肉贲张如虬龙,枪势不再是精妙招法,而是凝聚所有愤怒力量的一记横扫千军!狂暴内力灌注枪身,带起撕裂空气尖啸!
“铛!!!”“寒冰使者”脸色剧变,双刺交叉死死格挡!沛然莫御巨力传来,他感觉像被狂奔巨象撞中!双臂剧痛欲折,胸口如遭重锤!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断线风筝被狠狠扫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石壁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扫清障碍瞬间,冷千绝没有丝毫停顿!他脚下一跺,坚硬地面被踏出蛛网裂痕!身体借力如炮弹射向那个举火把、还在发懵袭击者!
“铁血旗的规矩——”冷千绝声音如九幽寒风,冻彻骨髓,“容!不!得!脏!水!”
最后一字落下,玄铁点钢枪化撕裂黑暗乌光!
“噗嗤!”枪尖毫无阻碍穿透袭击者胸膛,巨大力量带他身体向后飞起,狠狠撞在那几大桶散发刺鼻气味火油上!
“哐当!哗啦——!”木桶碎裂!粘稠乌黑火油如黑色血液,瞬间泼洒开来,淋了袭击者满身,也溅满旁边堆积如山伪引!
袭击者被钉在油桶残骸上,口中汩汩冒血沫,手中火把无力松开,翻滚落下。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目光追随那下落火把。
火把翻滚着,橘红火焰在空中拉出短暂光弧。
最终,“啪嗒”一声轻响,火把落在被火油浸透伪引边缘。
“轰——!!!”一点火星瞬间爆燃!如地狱之门骤然开启!
赤红火焰猛窜起,带贪婪咆哮,以惊人速度沿浸透火油引票疯狂蔓延!火舌舔舐纸张,发出噼啪爆响,浓烟滚滚而起,带纸张油墨燃烧刺鼻焦臭,瞬间充斥整个地下空间!
烈焰冲天!火光照亮冷千绝被愤怒和火光映得明灭不定的脸,也照亮陆九章苍白沉凝面容。
熊熊燃烧伪引堆如巨大篝火,散灼人热浪。跳动火焰将冷千绝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满油污散落引票残片冰冷地面上,扭曲晃动。
陆九章捂着肋下,一步步后退,避开灼热气浪浓烟。他看着火中挣扎扭曲袭击者尸体,又看向火焰对面如铁铸般冷千绝。火光在那双锐利眸子里跳跃,映不出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决绝。
冷千绝缓缓抽出贯穿尸体玄铁枪,枪尖滴落鲜血瞬间被高温蒸干,留下暗红焦痕。他转过身,隔熊熊燃烧烈焰,目光如两柄淬火钢刀,穿透灼热空气,死死钉在陆九章脸上。
“陆九章!”冷千绝声音被火焰爆裂声扭曲,却依旧带金属般穿透力,每字像从牙缝里挤出冰渣,“七月初七,子时,丙字库废墟!”
他手中玄铁点钢枪猛抬起,枪尖隔空遥指陆九章咽喉!那一点寒芒在跃动火光中,仿佛凝聚所有杀意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冰冷期待。
“你若真能在那堆烂砖破瓦里,把盐运司崔文山那狗官肚子里的‘烂账’一笔一笔算清楚,扒拉出来…”冷千绝嘴角扯出近乎残酷弧度,枪尖微微前递,一股无形锋锐气机瞬间锁定陆九章,“我便认你这‘清账阎王’的名头!”
他顿了顿,枪尖在火光中划过危险弧光,声音陡然转寒,如极地寒风刮过:
“若你算不出…或者算慢了…”冷千绝眼神锐利如鹰隼,带审视猎物般压迫,“我便亲自来算——算你的死期!按他阴九龄‘九重天’的规矩,把你的名字‘计提坏账’!”
威胁,赤裸裸威胁。但这威胁中,却又带一种诡异约定和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冷千绝需要一个证据,一个足以钉死崔文山、甚至撼动其背后势力的铁证!而陆九章,这满嘴“家底”、“烂账”、“油锅炸肉”的古怪账房,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掀翻这桌烂账的筹码。
陆九章肋下伤口在高温浓烟刺激下,如无数烧红钢针搅动,痛得他额角冷汗涔涔。他强行挺直腰背,迎那冰冷枪尖和灼热火焰,脸上却露出一抹同样冰冷、甚至带点挑衅笑容。
“冷旗主放心,”陆九章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火焰噼啪声,带算珠落定般干脆,“‘对账’这事儿,我陆九章,还没‘逾期’过!七月初七,子时,丙字库废墟,咱们‘银货两讫’!”
他特意咬重“银货两讫”四字,强调一场必将完成的交易。
冷千绝死死盯着陆九章眼睛,似乎想从那挖出几分心虚闪躲。但陆九章目光坦然而锐利,如他手中能拨开迷雾的算盘。
“哼!”冷千绝最终只从鼻腔挤出一声冷哼,算回应。他不再看陆九章,玄铁枪猛收回,转身大步走向工坊唯一出口——那条通往地面狭窄石阶。火焰在他身后疯狂舞动,将他玄色背影拉长、扭曲,如踏烈焰归去修罗。幸存的工匠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或缩角落瑟瑟发抖,无人敢拦。
沉重脚步声在石阶上渐渐远去,最终消失黑暗甬道尽头。只剩下地下工坊里冲天烈焰,还在不知疲倦吞噬那些罪恶伪引,发出噼啪爆响,将浓烟焦臭送上地面。
灼热气浪烘烤脸颊,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陆九章捂着口鼻,强忍肋下撕裂剧痛和浓烟带来窒息感,目光在狼藉一片工坊废墟中扫视。火光照亮散落雕版、翻倒油墨桶、烧焦尸体轮廓,还有满地狼藉、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引票残骸。
他视线最终停留在靠近那堆最大火源边缘地面上。
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弱、不同于火焰的反光。
陆九章眼神一凝,忍着痛楚,一步步挪过去。避开一处燃烧油渍,他俯下身,用没受伤左手,小心拨开几片烧焦卷曲引票残骸。
一颗算珠。
一颗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约拇指大小的黑色算珠,静静躺在滚烫灰烬边缘。它似乎被高温灼烤过,表面带一层温热油腻感,却奇迹般没融化或开裂。珠体黝黑,仿佛能吸收光线,表面布满极其细密、如天然木纹又似玄奥符文纹路。
陆九章将它捻起。
火光下,算珠通体黝黑。仔细看去,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极其细密、如天然木纹般玄奥纹路,隐隐构成某种扭曲符文。而在算珠正中央,一道深深刻痕贯穿而过。
那是一个字。
一个用极细朱砂或某种暗红矿物颜料填满刻痕的字,在火光映照下,如凝固血液,散发不祥红光——
“局”。
并非完整的“终局”,只有这孤零零的一个“局”字,却更显诡谲莫测。陆九章指尖触碰那冰冷、带血色字迹,一股仿佛源自灵魂深处寒意顺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仿佛能感受到刻下这字时,那人嘴角噙着的、冰冷而志得意满的狞笑。这材质,这纹路,这冰冷触感…都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异样感。
“局?”陆九章低声咀嚼这字,苍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映照熊熊烈焰眼眸深处,锐利光芒如淬火刀锋,刺破浓烟与火光,“周永坤…这‘烂账’,还没到‘扎账’的时候呢!你这‘局’,布得还太早!”
他五指合拢,将那枚冰冷的不祥算珠紧紧攥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