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冲,这座滇西古城,如同一只陷入绝境的凶兽,匍匐在龙川江畔。中国驻印军第一集团军完成了铁壁合围,将日军第五十六师团主力及各方溃兵死死锁在了城内及周边几个最后的坚固支撑点上。其中,最为关键,也最为险恶的,便是紧扼腾冲东门,形如凤凰展翅的来凤山。
来凤山,并非一座孤立的山峰,而是由数个大小山头和鞍部组成的连绵丘陵地带,地势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腾冲东城及近郊。日军在此经营日久,利用山体天然洞穴和岩石裂隙,构筑了极其坚固、隐蔽且相互以堑壕、交通沟连接的五个核心堡垒群(分别被称为一至五号堡垒群),形成了覆盖整个东面的交叉火力网。山上林木茂密,进一步增加了观察和炮击的难度。守军为日军一个精锐大队,配属大量机枪、迫击炮、步兵炮,甚至有几门高射炮被放平用于封锁山路,其指挥官放出狂言:“来凤山,就是支那军的坟场!”
集团军前进指挥部内,气氛凝重。沙盘上,来凤山的地形被精细地标注出来,五个红色的堡垒群标记触目惊心。
“慕公,”参谋长陈瑜汇报侦察结果,“来凤山工事异常坚固,多为混凝土加固的洞穴和地下掩体,常规炮击效果恐不理想。日军火力配系周密,尤其注重侧射和倒打火力,正面强攻,代价必然巨大。”
李锦凝视着沙盘。
“来凤山不克,腾冲城垣便暴露在日军直瞄火力之下,我军攻城部队将腹背受敌。此山,必须拿下!而且,要快!”
他顿了顿,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来凤山的模型上,“倭寇凭坚固守,是倚仗其地利与工事。我军的优势,在于绝对的火力、制空权和多兵种协同。此次攻击,要一反常态,不以步兵逐次争夺为主,而是以空、炮、特、工、步的联合重锤,将其堡垒群同时砸碎!命令:”
“一、请求盟军第十四航空队全力支援,在总攻日,对来凤山五个堡垒群实施不间断的猛烈轰炸和扫射,最大限度摧毁其表面工事,震慑守敌士气。”
“二、集团军直属炮兵司令部,集中所有重炮、榴弹炮、火箭炮,包括那24门203mm‘长脚汤姆’,进行长时间、高强度的精确炮火准备。炮火准备分阶段:先全面覆盖,再重点攻坚,最后徐进弹幕掩护步兵冲击。”
“三、特种作战司令部所有前出侦察小组,务必在总攻前,尽可能精确标注敌堡垒射孔、指挥所、弹药库位置,引导空军和炮兵进行‘手术刀式’打击。”
“四、工兵司令部,组建突击工兵分队,配属火焰喷射器、爆破筒、炸药包,随步兵跟进,专司对付洞穴和坚固掩体。”
“五、以新一军新38师为主攻,配属第七军第1装甲师部分坦克及自行火炮,负责对一、二、三号堡垒群实施突击;新二军第104师,负责对四、五号堡垒群实施突击。两师同时发起进攻,形成钳形攻势,使其不能相顾!”
“总攻时间,定于三日后拂晓!”
接下来的三天,驻印军各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集团军炮兵司令周振邦,将麾下几乎所有重火力都调动起来。m1 155mm“长脚汤姆”榴弹炮群、m1 203mm“榴弹炮之王”巨炮群、各师属的m2A1 105mm榴弹炮营,以及火流星上校的t34“管风琴”火箭炮旅,纷纷进入精心构筑和伪装的发射阵地。炮弹堆积如山,炮兵们连夜校射,计算诸元。反炮兵雷达连和校射航空队保持高度戒备,准备压制日军任何可能的炮火反击。
王大山的特种作战小队,如同幽灵般在夜色掩护下,渗透到了来凤山日军阵地前沿甚至间隙。他们利用高倍望远镜、炮队镜,冒着极大的风险,一寸寸地搜索、标识着日军的火力点。有些小队甚至携带了早期型号的电台和观测设备,准备在总攻时潜伏在极近位置,为炮兵和空军提供实时校射。
新38师师长李鸿、第104师师长徐天鹰,亲自到前沿观察地形,组织营、连长进行沙盘推演,明确各自攻击路线、火力协同和预备队使用方案。步兵们检查武器弹药,工兵突击分队反复演练爆破和喷火技巧,装甲部队的坦克和自行火炮也前推至隐蔽位置,准备以直瞄火力支援步兵攻坚。
后勤部门开足马力,将海量的弹药、食品、医疗物资运抵前线。整个攻击体系,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蓄势待发。
总攻之日,三发红色信号弹撕裂了天际的宁静,如同进攻的号角。
下一刻,天崩地裂!
首先发言的是集团军火箭炮兵旅。三十六辆t34“管风琴”火箭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道耀眼的尾焰划破黑暗,如同死神的火鞭,狠狠地抽打在未来山日军的阵地上。密集的爆炸声瞬间连成一片,地动山摇,整个来凤山都被笼罩在冲天的火光和浓烟之中。这种饱和式的面覆盖打击,虽然精度稍逊,但其巨大的声势和瞬间投送的毁灭性能量,对日军士气是致命的打击。
火箭炮的怒吼尚未停歇,更为精准和致命的炮击接踵而至。集团军重炮师的155mm和203mm榴弹炮发出了沉闷而威严的轰鸣,巨大的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砸向已被标识的日军核心堡垒。203mm巨炮的炮弹尤其恐怖,落地时产生的震动连数公里外都能清晰感受到,巨大的烟柱裹挟着碎石和残骸腾空而起,日军的混凝土工事在这种级别的轰击下也显得岌岌可危。
师属、军属的105mm榴弹炮则负责覆盖日军的前沿阵地、交通壕和可能的反击集结地。炮弹如同冰雹般落下,持续不断,将来凤山表面的植被、伪装全部剥离,露出了下面狰狞的工事和焦黑的泥土。
炮火准备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来凤山仿佛变成了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火光闪烁,硝烟弥漫,爆炸声震耳欲聋。
就在炮火开始向敌阵地纵深延伸,徐进弹幕即将形成的前一刻,天空传来了巨大的引擎轰鸣声。盟军第十四航空队的机群,如同遮天的乌云,准时抵达战场!p-40、p-51战斗机和b-25轰炸机组成的混合编队,在已经掌控制空权的情况下,对来凤山五个堡垒群进行了轮番俯冲轰炸和低空扫射。重磅炸弹带着刺耳的呼啸落下,将本就饱受摧残的日军阵地再次犁了一遍。机载的12.7mm机枪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压制着任何可能活动的目标。
空炮协同,达到了极致。炮弹和炸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来凤山日军阵地完全被烈火与浓烟吞噬。
炮火延伸的烟幕刚刚升起,嘹亮的冲锋号声便在山谷间回荡!
“杀啊!”
新38师和第104师的攻击部队,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多个预定的冲击出发阵地,同时向五个堡垒群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新38师主攻的一、二、三号堡垒群,位于来凤山北坡,地势尤为陡峭。攻击伊始,在师属炮兵的猛烈掩护下,步兵们以娴熟的散兵线战术,如同涌动的潮水,利用弹坑、岩石和一切可供掩护的地形,快速向山巅突击。
山坡上回荡着美式装备特有的咆哮:m1“加兰德”半自动步枪清脆而迅捷的八连发射击声,几乎压倒了日军三八式步枪那孤零零的单发脆响;勃朗宁自动步枪(bAR) 沉稳而连续的点射,有效地压制着任何敢于露头的日军;手持汤姆逊冲锋枪的班长和突击手,则在近距离泼洒出密集的弹雨,清扫着前进路径上的残敌。火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攻势看似顺利。
然而,日军的防御核心远未被触及。就在攻击先头部队——新38师112团一营的士兵们,气喘吁吁地逼近一号堡垒群主阵地,距离那道由沙包、混凝土和圆木构成的狰狞胸墙不足五十米时,异变陡生!
从主堡垒侧翼一处被炮火几乎夷平、看似无害的瓦砾堆下,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侧射暗堡突然复活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那沉闷而持续的“咯哒咯哒”声猝然响起,火舌从狭窄的射孔中喷出,形成一道致命的扇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来自攻击部队右前方反斜面的一处天然岩洞(炮火极难直接命中)里,另一挺九六式轻机枪也加入了合唱,以其更高的射速进行急促的点射。
这两股火力,与主堡垒正面的残存步枪手,瞬间构成了一个精准而恶毒的交叉火网!炽热的子弹如同看不见的镰刀,贴着地皮扫过冲锋队伍最前列。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根本来不及寻找掩体,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一顿,随即扑倒在地。有人手中的加兰德步枪脱手飞出,钢盔被击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有人则被侧射的机枪子弹拦腰扫过,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岩石和焦土。方才还迅猛的攻势,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死亡死角的打击下,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火墙,骤然停滞,伤亡惨重。
“火箭筒!上!”连长声嘶力竭地吼道。
扛着巴祖卡火箭筒的射手,在战友火力掩护下,匍匐前进,冒着弹雨,对准喷吐火舌的射孔,扣动了扳机。“咻——轰!”火箭弹准确地钻入射孔,内部发生了猛烈的爆炸,日军的机枪哑火了。
但更多的火力点仍在喷吐死亡。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步兵们被压制在斜坡上,进退维谷。
关键时刻,配属支援的第七军第1装甲师的坦克和自行火炮发挥了作用。m4“谢尔曼”坦克利用其装甲和火力,强行前出到可以直瞄射击的位置,用75mm坦克炮对着日军的火力点一一“点名”。m7“牧师”自行榴弹炮也冒着误伤的风险,进行近距离的直瞄火力支援,用105mm榴弹轰击堡垒的墙体。
工兵突击分队更是展现了无畏的勇气。他们身背沉重的炸药包、爆破筒,手持火焰喷射器,在步兵的掩护下,匍匐接近日军的洞穴工事。火焰喷射器喷出长达数十米的火龙,瞬间将洞穴口变成一片火海,里面的日军即使不被烧死,也会因缺氧而窒息。对于特别坚固的掩体,工兵们则强行贴上炸药包或塞入爆破筒,拉响导火索后迅速翻滚躲避。“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堡便被掀上了天。
第104师负责的四、五号堡垒群,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师长徐天鹰深知,对付这种硬骨头,必须倾尽全力。
他命令师属坦克营的 m4“谢尔曼” 尽可能抵近射击。这些钢铁巨兽轰鸣着,履带碾过日军外围扭曲的铁丝网和沙袋,甚至粗暴地压塌了一段日军的前沿战壕,将躲藏在里面的日军步兵活埋。坦克上的同轴机枪和车顶重机枪疯狂地扫射着,追逐着任何在阵地上奔跑的日军身影,将其打成筛子。
由于角度限制,坦克主炮难以直接轰击一些堡垒的核心部位。徐天鹰果断下令,将m1式57毫米速射反坦克炮直接推上前线,在距离日军堡垒仅二三百米的位置,放平炮管,进行直瞄射击!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一发接一发地凿在混凝土墙体上,砖石飞溅, 最后炸开一个个巨大的窟窿,为步兵突击打开了通道。
就在步兵们呐喊着从这些缺口涌入时,日军并未坐以待毙。他们深知失去工事的庇护意味着什么,竟然从炸开的缺口和交通壕里,悍然发动了凶猛的反扑!戴着眼镜的日军士兵、浑身绷带的伤兵,在军官声嘶力竭的督战下,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嚎叫着冲了出来,与中国士兵瞬间绞杀在一起。
刹那间,堡垒内外变成了血腥的角斗场。m1加兰德步枪来不及射击,士兵们便顺势抡起枪托狠狠砸去;汤姆逊冲锋枪在极近的距离上爆发出恐怖的杀伤力,将迎面冲来的日军成片扫倒;更多的,则是刺刀与刺刀的猛烈碰撞,枪托砸碎骨头的闷响,以及双方扭打在一起时用拳头、牙齿甚至工兵铲进行的殊死搏杀。手榴弹在人群中被互相投掷,短促而剧烈的爆炸不断在近距离响起,破片无差别地收割着生命。
战斗从拂晓一直杀到黄昏,来凤山仿佛从未停止过咆哮。五个堡垒群的争夺犬牙交错,阵地多次易手。日军凭借其武士道精神和坚固工事,拼死抵抗,甚至在战线最吃紧时,发动了多次自杀性的“万岁冲锋”。成群的日军士兵,头上缠着“旭日”布条,完全不顾机枪的扫射,如同疯魔般直着身子,挺着刺刀,狂喊着“banzai!” 扑向我军阵地。然而,在驻印军绝对优势的自动火器(bAR、冲锋枪)和严阵以待的步兵面前,这些冲锋除了在阵地前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外,毫无意义,最终都被无情地粉碎。整座来凤山,已被鲜血浸透。
空中,盟军的p-47“雷霆” 和p-51“野马” 战斗轰炸机,如同死神般在来凤山上空盘旋。它们时而俯冲而下,将机翼下挂载的500磅炸弹精准地投向仍在喷吐火舌的顽固据点,巨大的爆炸将整个地堡掀翻;时而用机首的12.7毫米重机枪进行俯冲扫射,子弹在地面上犁出一道道死亡弹幕,压制得日军抬不起头。
在地面,炮兵根据潜伏在最前沿的观察员和“山魈”特战小队传回的实时信息,炮火变得如同手术刀般精准。
“坐标‘铁砧-7’,左移五十米,敌机枪巢正在复活,急促射!”
“目标‘獠牙-3’,反斜面洞口,使用延期引信,三发齐射!”
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几乎分毫不差地落在指定位置,将刚刚暴露的日军火力点瞬间抹去。
一号堡垒群的陷落标志着一个转折点。新38师112团的士兵们冲上主堡,与残存的日军在顶层平台进行了最后一场白刃战。随后,工兵们扛着整整二十箱tNt炸药,冲入堡垒底层深处,将它们堆放在承重柱和关键墙体旁。随着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混凝土巨兽,从内部被彻底撕裂,化为一堆冒烟的废墟。
四号、五号堡垒群也相继被第104师突破。残存的日军被分割包围在各自孤立的地堡、坑道和洞穴内,通讯中断,补给耗尽,陷入了绝境。
入夜,来凤山并未沉寂。反而在一颗接一颗升空的照明弹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残酷的景象。m48照明弹悬挂在降落伞下,缓慢下落,发出刺目的白光,将山峰的每一个角落照得阴影分明,如同舞台。在这人造的白昼下,清剿行动继续。
步兵和工兵们,利用夜色和光影交织的复杂环境,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洞穴和地堡。对于敢于露头的日军,狙击手和机枪手在照明弹的帮助下精准点名。对于藏匿在深处的敌人,手榴弹像糖果一样被投入每一个洞口;工兵则将爆破筒和炸药包塞进去,用巨响和冲击波终结一切;m2火焰喷射器喷出的凝固汽油火龙,更是沿着坑道蜿蜒深入,将氧气耗尽,把里面的一切化为焦炭。
当翌日的晨曦再次照亮来凤山时,山巅之上,一面残破但鲜艳的国旗,终于在微风中缓缓升起,迎风飘扬!历经一昼夜的血战,中国驻印军以无比的勇气和牺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终于彻底攻克了来凤山所有五个堡垒群,全歼守敌。
站在布满弹坑和焦土的来凤山主峰,脚下是仍在冒烟的日军工事废墟,放眼望去,腾冲古老的城墙清晰地暴露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疲惫不堪的士兵们正在抢救伤员,收殓烈士的遗体。
“来凤山,拿下来了。”李锦沉声说道,声音有些沙哑,“但我们很多好兄弟,倒在了这里。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面向腾冲城,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命令部队,抓紧时间巩固来凤山阵地,立即构建对城内的炮兵观察所和重机枪阵地!下一步,我们的炮口,将直接对准腾冲城垣!”
来凤山的攻克,敲响了腾冲城内日军的丧钟。驻印军掌握了腾冲攻防战的绝对制高点,接下来的城墙突破战,将在这片用鲜血铺就的基础上,更加猛烈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