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下旬,芒利,新一军新38师112团指挥所。
112团团长张震岳上校站在残破的团指挥所外,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通信兵快步跑来,递上了来自师部的紧急命令。
“着你团,配属师属山炮营一个连、工兵一个排,并得到集团军直属重型迫击炮连及部分空军支援协调,立即由现地出发,南下攻占朋朗(penglang)!该地乃腊戌东北方向最后重要外围支点,务必尽快攻克,为我军总攻腊戌扫清障碍!”
张震岳深吸一口气,将命令传达给麾下几位同样面带倦容却战意未减的营长。“弟兄们,又是一块硬骨头。朋朗,位于芒利以南,地势虽不及通天岭险峻,但情报显示,日军一个加强大队在此依托连绵丘陵和朋朗村构筑了纵深防御,是块难啃的骨头。上级给我们加强了炮兵和工兵,还有空军兄弟支援,此战,必须拿下!”
他迅速部署任务:
“一营,经历芒利血战,伤亡较大,作为团预备队,紧随主力之后。”
“二营,为主攻营,配属加强的重机枪和迫击炮,从正面(北面)进攻朋朗核心高地群。”
“三营,为左翼迂回营,配属工兵排,负责清扫朋朗西侧相连丘陵之敌,并伺机穿插至敌后,切断其与腊戌的可能联系。”
“各炮兵单位,由团部统一协调,务必提供及时、准确、猛烈的火力支援!”
“各部队抓紧时间补充弹药,救治伤员,一小时后出发!”
尽管疲惫,但112团的官兵们深知,战争不容停歇。他们默默检查着武器,将剩余的弹药塞满弹夹袋,重伤员被抬上卡车后送,轻伤员则咬紧牙关,坚持跟随部队战斗。
队伍离开芒利后的寂静,此刻回想起来充满了不祥的预兆。山谷里只回荡着士兵们沙沙的脚步声、骡马的响鼻以及为数不多的卡车轮式压过碎石的声响。这种过分的安静,让许多老兵心里发毛。
当二营作为全团先锋,完全踏入“鬼哭峪”那狭窄的谷地时,危机在瞬间爆发!
最初的信号是来自高处、极其突兀的几声“砰!砰!”枪响。声音在山壁间碰撞回荡,显得格外清脆致命。走在最前面的尖兵班中,两名战士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声未吭便扑倒在地,鲜血迅速从他们身下蔓延开来——这是埋伏在两侧绝壁上的日军狙击手,用精准的“九七式”狙击步枪打出的致命一击。
“有埋伏!全体隐蔽!”二营长赵大河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山谷的宁静。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整个“鬼哭峪”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变成了喷吐死亡火焰的炼狱!
正前方,预先标定好射界的至少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从隘口处的坚固工事里喷出长长的火舌,子弹如同金属风暴,将谷地入口完全封锁,打得岩石碎屑乱飞。
左侧山腰的密林中,突然冒出好几个隐蔽的轻机枪火力点,“歪把子” 独特的射击声连成一片,泼洒下的弹雨覆盖了试图向左侧斜坡寻求掩护的士兵。
右侧丛林深处,日军步枪手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齐射,虽然不如机枪密集,但精准度更高,不断有我军士兵在奔跑寻找掩体时中弹倒下。
更致命的是,日军的曲射火力开始发言。“嗵嗵” 的掷弹筒发射声从高处传来,紧接着,“轰!轰!” 的爆炸在行军队列中接二连三地炸响。一发迫击炮弹直接命中了一辆运载弹药的骡车,引发了剧烈的二次爆炸,残肢、装备碎片和骡马的尸体被抛向空中,谷地内顿时硝烟弥漫,惨叫四起。
仅仅一两分钟,原本井然有序的行军纵队就被这来自三面、立体而炽盛的火网彻底打乱,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鬼哭峪”名副其实地发出了吞噬生命的哭嚎。
“迫击炮!压制左侧山腰!”
“重机枪!占领右侧石堆,封锁谷口!”
“各连散开!依托地形还击!”
二营长赵大河厉声喝道。
二营瞬间被压制在狭窄的谷地中,进退维谷。日军显然在此设下了精心准备的埋伏圈,火力点隐蔽且刁钻,充分利用了地形优势。第一次组织突围,一个排刚冲出几十米,就在密集的火力下伤亡过半,被迫退回。
张震岳在团部接到报告,眉头紧锁。“命令二营,稳住阵脚,不要盲目冲锋!呼叫炮兵支援!目标,‘鬼哭峪’两侧山崖及谷口敌军阵地,进行覆盖射击!”
配属的师属山炮和集团军重迫击炮很快发出怒吼,炮弹带着尖啸砸向可疑区域,爆炸的火光和烟尘暂时压制了部分日军火力。但日军工事坚固,炮击效果有限,战斗陷入胶着。
正面强攻代价太大,张震岳再次祭出法宝——团侦察连。
“给我摸清楚,‘鬼哭峪’两边,有没有鬼子防御的薄弱点或者可以绕过去的小路!”
侦察连的战士们如同幽灵,利用黄昏的掩护,分头向“鬼哭峪”东西两侧的深山摸去。东侧小组回报,山势陡峭,难以攀爬,且发现日军设置的警戒哨。西侧小组则经过艰难探索,发现了一条被灌木藤蔓几乎完全掩盖的废弃猎径,虽然崎岖难行,但似乎可以绕过“鬼哭峪”主隘口,通往其后方的山脊。不过,小径出口附近,也有日军利用林木构筑的野战工事。
得到情报,张震岳与几位营长紧急商议,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二营继续在正面牵制,吸引敌军主力。主攻方向,放在西侧猎径!三营负责从猎径实施迂回突袭,打开突破口!一营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夜幕降临,三营在营长李锋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主力,钻入了西侧的密林,沿着那条几乎被遗忘的猎径,开始了艰难的迂回。
这条路比想象的更加难走。荆棘密布,湿滑难行,官兵们只能手脚并用,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不时有人失足滑倒,或被荆棘划伤,但所有人都紧咬牙关,不敢发出大的声响。工兵在最前面,用砍刀艰难地开辟通路。
经过一夜近乎残酷的跋涉,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营终于成功迂回到了“鬼哭峪”日军主阵地的侧后方山脊。
李锋借着微光看了看腕表,没有任何犹豫,嘶哑着下达了命令:“展开战斗队形,目标,小径出口日军工事,攻击!”
没有片刻休整,官兵们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迅速以排为单位沿山脊展开。刺刀在朦胧夜色中闪着寒光,手榴弹的后盖被悄然拧开。他们悄无声息地向下方的日军阵地逼近。
直到最前面的战斗小组距离日军设在小径出口、用于封锁谷地的环形野战工事不足五十米时,哨兵才隐约察觉到黑暗中逼近的危险。“だれだ?!”(谁?!)一声惊疑的日语喝问刚出口——
“打!”
李锋的怒吼如同信号!刹那间,死寂的山林被枪声撕碎!
数十支司登和汤姆逊冲锋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如同灼热的镰刀,瞬间扫过日军工事的沙袋掩体和哨位。正在工事内休息或警戒的日军被这来自侧后方的致命打击完全打懵,许多人刚从睡袋里爬出,甚至来不及抓起武器就被撂倒在地。
手榴弹不断落入战壕和机枪巢中。
“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地动山摇,火光不断闪现,将日军惊愕、恐慌的面孔照得惨白。一个日军机枪组试图操纵一挺九二式重机枪转向,但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侧翼飞来的两颗手榴弹连人带枪炸上了天。
日军防线陷入了空前的混乱。指挥官声嘶力竭的吼叫被爆炸声和枪声淹没,士兵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狭窄的战壕里乱撞,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中国军队竟然能翻越他们认为绝对无法通行的险峻山脊,如同神兵天降般直接插入了他们最致命的后心!
这突如其来的侧后打击,其猛烈与精准程度完全超出了日军的想象。前一秒还相对安静的侧翼阵地,在瞬间被暴风骤雨般的火力吞噬。
日军的混乱是彻底且灾难性的。 一名日军曹长刚从掩体里探出身,试图观察情况,一梭子冲锋枪子弹就将他面前的沙袋打得噗噗作响。
他狼狈地缩回头,声嘶力竭地对着身边乱跑的士兵吼道:“落ち着け!反撃せよ!”(镇定!反击!)但他的命令被更密集的爆炸声和己方士兵的惨叫声完全淹没。
在狭窄的交通壕和散兵坑里,日军士兵像被捣了窝的蚂蚁,无所适从。一些士兵条件反射地冲向面向谷地的正面阵地,却发现子弹是从背后射来的;另一些人则慌乱地试图将机枪调转方向,却在混乱中被自己人绊倒,或者被精准飞来的手榴炸得人仰马翻。一个九二式重机枪阵地,射手刚刚推开同伴的尸体握住枪把,还没来得及瞄准,几名中国士兵已经如猛虎般跃入战壕,冲锋枪近距离的猛烈扫射,瞬间结果了阵地内的所有日军。
中国远征军的战术动作坚决而致命。 他们以三人或五人为一个战斗小组,相互掩护,沿着战壕快速推进。冲锋枪手在前开路,用持续的火力压制任何可能抵抗的角落;紧随其后的步枪兵则用刺刀和手榴弹清理残敌。他们根本不给日军任何重整旗鼓的机会,进攻的锋刃直插阵地纵深的核心。
日军指挥官完全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电话线已被炸断,传令兵派出去就再无回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防线从侧后被一层层剥开、撕裂,中国士兵的身影在爆炸的火光和渐散的晨雾中若隐若现,那迅猛的突击速度和致命的近战火力,让所有战术部署都化为乌有。这记打在“后心”的重拳,不仅撕裂了他们的阵地,更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打信号弹!通知团长!”李锋大声命令。
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
一直在正面密切关注战场动态的张震岳看到信号,立刻下令:“炮兵!延伸射击,覆盖‘鬼哭峪’纵深!二营,全线冲锋!\"
正面山谷中,积压了太多怒火与牺牲的二营官兵,便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当面的日军阵地发起了排山倒海的总攻!
“弟兄们!三营得手了!冲上去,报仇的时候到了!” 营长赵大河跃出掩体,挥舞着驳壳枪,第一个冲了上去。在他的身后,所有还能动的士兵——机枪手、步枪兵、甚至通讯兵和卫生员——全都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跃出了赖以保命的掩体和弹坑。
炮火掩护恰到好处。 师属炮兵观测员精准地呼叫了最后一次拦阻射击,炮弹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在日军前沿阵地前最后“犁”了一遍,硝烟尚未散去,二营的冲锋队伍就已经踏着弹坑冲了上来。
日军陷入了彻底的绝望。腹背受敌的恐慌瞬间击垮了他们的防线。 面向谷地的正面阵地上,日军机枪手刚刚对着冲锋的人群打出一个长点射,后背就可能被侧后方山脊飞来的子弹击中。战壕里,日军士兵不知道该面向哪一边射击,指挥体系完全失灵,军官的吼叫被淹没在双方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爆炸声中。
一个日军轻机枪组试图依托一个半塌的土木工事顽抗,炽热的火力暂时压制了一个排的冲锋。但一名中国老兵匍匐迂回到侧面,精准地将一颗手榴弹扔进了射孔。爆炸声刚过,几名二营士兵就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跃入战壕,与残存的日军展开了血腥的白刃战。
防线如同雪崩般迅速崩溃。 失去了统一指挥和侧翼安全的日军,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士兵开始丢弃沉重的武器,向后溃逃,但后路已被三营切断。整个“鬼哭峪”谷地,此刻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枪声、爆炸声、怒吼声与垂死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宣告了这支日军伏击部队的最终命运。
突破“鬼哭峪”后,112团兵锋直指朋朗核心阵地。这里的日军依托几个主要高地和朋朗村落,进行了更为顽强的抵抗。
战斗在朋朗外围的“松林坡”高地达到白热化。日军一个中队凭借有利地形和坚固工事,死死阻挡着二营的进攻。
“呼叫炮火!坐标松林坡主峰,鬼子重机枪阵地,急速射!”赵大河营长对着步话机怒吼。
配属炮兵迅速响应,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阵地上,炸得泥土石块横飞。但日军残存火力点仍在疯狂射击。
“空中支援!我们需要空中支援!”张震岳向师部紧急请求。
不久后,天空中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几架p-51“野马”战斗机呼啸而至,飞行员透过无线电与地面引导员确认目标后,对着“松林坡”日军阵地进行了俯冲扫射和火箭弹攻击!机炮犁地,火箭弹精准命中日军碉堡,极大削弱了日军的抵抗。
炮火与空袭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松林坡”主阵地已被犁过一遍。配属给二营的三辆m3A1斯图尔特轻型坦克(在地形允许的缓坡段)引擎轰鸣,履带碾过焦黑的断木和弹坑,37毫米主炮对着任何可疑的火力点进行直瞄射击,为步兵开辟通道。
步兵紧跟在坦克后方或侧翼,以散兵线快速跃进。 营属重机枪和连属的迫击炮则拼命向两侧山腰倾泻火力,压制可能残存的日军狙击手和掷弹筒。
日军的抵抗依然凶悍。一个隐蔽极深的暗堡突然开火,炽热的弹雨将步兵压制在一片洼地里。坦克连续几炮都未能将其彻底摧毁。
“喷火兵,上!”
两名喷火兵在步枪组掩护下,利用弹坑迂回接近。在距离暗堡三十米处,一条狰狞的火龙骤然射出,精准地钻入射孔。暗堡内部瞬间化作高温炼狱,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有黑烟和皮肉烧焦的恶臭从孔洞中滚滚涌出。
坡顶的争夺最为惨烈。 日军依托错综复杂的交通壕和混凝土母堡顽抗,手榴弹像雨点般在双方之间来回抛掷。一处关键的地堡群挡住了去路,连续两个爆破组都在接近途中倒下。关键时刻,一名腿部负伤的排长匍匐拖着一捆集束手榴弹,硬是爬到了地堡根部,拉响导火索,与射孔同归于尽。
突破口终于被打开,杀红眼的士兵们怒吼着冲上坡顶,与残存的日军展开了最后的白刃格斗。刺刀的碰撞声、垂死的呻吟声、胜利的呐喊声回荡在松林坡上空。
当一面布满弹孔的战旗终于插上主堡废墟时,整个山坡已是一片焦土。燃烧的树干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焦糊的恶心气味。二营以巨大的代价,终于将“松林坡”这颗硬钉子,从地图上彻底拔除。
攻克“松林坡”后,战火迅速蔓延至朋朗村落。这里的战斗从开阔地的冲击转为了更为残酷、面对面的巷战。
112团的官兵们以班排为单位,小心翼翼地进入村落的街道。每一座竹楼、每一处院落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日军残部依托断壁残垣,布设了诡雷,并在关键路口用机枪封锁。
士兵开始逐屋清剿,士兵们没有直接冲进房门,而是先向窗户和门内投入手榴弹,在爆炸过后,才端着刺刀或冲锋枪迅猛突入,用短促凶狠的射击和突刺清理屋内的角落。短兵相接在瞬间爆发又结束,狭窄的屋内空间里,时常回荡着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垂死的惨叫以及双方士兵扭打在一起的沉闷嘶吼。
关键时刻,三营的侧翼策应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他们占据了村落东侧的几个制高点,用机枪火力精准地压制和切断村落内日军的横向机动路线和增援通道。当一股日军试图通过一条小巷向村中心收缩时,来自侧翼山腰的密集火力如同镰刀般将其扫倒,尸体瞬间堵塞了巷口。
这一策应使得村落内的日军被成功分割成数个互不支援的小块。指挥系统彻底瘫痪的日军,虽然仍在各自为战,但已无法形成统一的防线。112团官兵们趁机加强攻势,像拆解一个个孤立的堡垒一样,将这些被分割的日军逐一歼灭。
在一个院落里,残存的十余名日军退守到最后一座砖石主屋顽抗,用猛烈的火力阻挡了数次进攻。最终,攻击部队调来火箭筒,一发火箭弹直接洞穿墙壁,在屋内引发剧烈爆炸,才彻底终结了抵抗。
当朋朗村落最后一声枪响平息时,街道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幸存的士兵们靠在墙边,麻木地清理着武器上的血污,担架队忙碌地将伤亡弟兄抬下火线。朋朗,这座原本宁静的缅北村落,在经历了一场铁与血的洗礼后,终于被112团彻底攻克。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烈战斗,朋朗地区终于被112团彻底攻克。日军守备大队大部被歼,仅有少数残敌趁乱南逃。
张震岳团长走在朋朗的废墟上,看着疲惫不堪却眼神坚定的官兵们,以及沿途倒下的战友遗体,心情沉重而复杂。他对着通信兵说道:“给师部发电:112团已攻克朋朗,毙伤俘敌约三百余人,缴获一批物资。我团……伤亡亦重,正收拢部队,抢救伤员,巩固阵地。”
他抬头望向南方,腊戌城的轮廓在望远镜中已然清晰。“朋朗一下,腊戌东北再无险可守。”他对身边的参谋说道,“告诉弟兄们,我们做到了!腊戌,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