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一处相对完好的建筑内,几名劫后余生的圣火教护火使聚在一起,气氛沉重而压抑。他们身上大多带着伤,玄甲上沾满了尘土与干涸的血迹。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一名年轻的护火使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大祭司……战死了。圣女殿下……至今下落不明……”
另一名年长些的护火使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低声道:“或许……这未必是坏事。仔细想想,如果大祭司还活着,我们找到了圣女,按照教内流传的那个说法……圣女殿下恐怕难逃……献祭的命运。而现在大祭司殉道,下一任大祭司的上位,或许就不再需要依靠圣女的牺牲来奠定权威了。所以,从某种角度说,找不到圣女,对她而言,反而可能是一种……幸运。”
“可是眼前的危局呢?!” 又一名脾气火爆的护火使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这带着些许妥协意味的分析,他脸上带着尚未散去的惊惧,“你们自己也都亲眼看到了!七烛守望教召唤出来的那个怪物!那么大!那么疯狂!我敢用性命打赌,那鬼东西绝对还没有使出全力!可就算这样,我们呢?我们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我们的兄弟,连靠近都做不到,兵刃还没碰到它,人就先没了!偶尔有几个侥幸能砍中它的,结果呢?连个白印都留不下!至于我们的‘技法’?打在它身上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现在大祭司不在了,再来一个那样的怪物,或者比那更可怕的东西,我们该如何是好啊?!拿什么去抵挡?!”
面对他连珠炮似的质问和绝望的情绪,那名年长的护火使相对冷静一些,他按住同伴的肩膀,沉声道:“冷静点!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这些战略层面的难题,本就不是你我这个层级该操心的首要之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大祭司的殉道、怪物的出现、战场的损失——原封不动、准确无误地报告给后方,由即将接任的下一任大祭司和长老会去定夺!做好我们分内的事,等待命令!”
趣兰居那原本还算宽敞的院落,此刻早已被人群塞得满满当当。先前散去找寻亲眷的禁军士兵们,大多都已带着自己的父母妻儿返回,将这里当作了乱世中的避风港。
人们紧紧地挨靠在一起,蜷缩在院落的各个角落,仿佛通过肌肤的触碰和体温的传递,就能驱散一些弥漫在空气中的巨大恐惧,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明明院落中央还有些许空地,却无人愿意离开那人挤人的“安全区”,孤独会放大绝望。
向心力静立于庭院前方,对这片压抑的拥挤恍若未觉。他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那依旧顽强穿透尘埃、却显得格外诡异的圣光,随后将目光投向那些守护在院落四周、神情紧张的禁军士兵。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人群中细微的啜泣与低语,传入每一位士兵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各位将士们!从现在起,到你们真正向以太派表露忠心的时刻,到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茫然、或紧张的脸,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听着,我的命令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任何胆敢靠近趣兰居的活物,无论其身份为何,一律格杀勿论!无论是圣火教还是七烛守望教的外敌,无论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甚至是朝廷命官,乃至是无知的牲口……只要不是此刻就在这院中之人,皆不可放其出入!此地界线,需以鲜血铸就,不容任何人逾越!”
此令一出,不仅是在外警戒的士兵们悚然变色,连院内那些紧紧依偎着士兵亲人的百姓们也听到了,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骚动!
“什么?!!”
一名性子刚烈、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禁军士兵,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脸上瞬间涌上愤怒的血色。他猛地将手中紧握的长矛往地上一顿,发出“哐”的一声闷响,粗着脖子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百姓?!他们有什么错?这……这简直是滥杀无辜!我们当兵是为了保境安民,不是来屠戮手无寸铁的同胞的!”
向心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移到了这名士兵身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礼貌的弧度。
“你要救谁,”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大可以现在就去把他接来,送入这趣兰居中,我绝不阻拦。但,没必要在此地与我空谈道理,争论对错。”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况且,我刚才已经给过你们时间了,整整两个时辰,足够你们去接引想救之人。可我环顾此院,并未看到你们任何人,带回了除自己亲人之外的‘无辜百姓’。”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刀疤士兵的身上,那丝礼貌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现在,你来指责我滥杀无辜?……呵呵,不错,你指责得很对。”
他直起身,坦然承认,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我就是在滥杀无辜。那么,你,有怨言?”
不等士兵回答,他的语气骤然转为森严,带着上位者的威压:“既然你们的沈煌将军选择臣服于我,那么我,就是你们此刻唯一的上级!违抗军令,在战时是何等罪名,需要我提醒你吗?念在你是初犯,我,既往不咎。”
那“既往不咎”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威胁。刀疤士兵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但触及向心力那毫无人类情感波动的眼神,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