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完最重要的事,他的语气重新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能再拖了!我现在连外面是白天黑夜都无法知晓,但时间不等人!待我稍一恢复,哪怕只是能动用一丝灵感,我们即刻发动总攻!现在不论付出何种代价,也必须拿下那个人——那个当初接见圣女的人!他所在的地方,隐藏着一个极其强大的学习者,我能‘看’到,那人掌握着玄奥的空间类技法!若不能趁其不备将他除掉,一旦他完全站在七烛守望教那边,必将成为我们覆灭的心腹大患!”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随即又染上一丝深深的忧虑:
“还有……以太派的人,不知为何,主力已经悄然撤离,如今城中只剩下寥寥数人。他们的主上,那位可怕的存在,如今身在何处,我亦无法感知……唉,但愿我们运气不要太差,不要遇上那个可怕的人……”
大祭司的话音在压抑的房间里回荡,紧接着便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打断。那咳嗽声空洞而绵长,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一般。
围在床边的护火使们不约而同地感到喉头一紧,如同被无形的鱼刺牢牢哽住,万千思绪与情绪在胸中翻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化作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们默默地将手搭在大祭司瘦削的肩膀上,试图通过这简单的触碰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与支持。大祭司的面容依旧年轻,岁月的刻刀尚未留下太多痕迹,但他们都知道,过度动用那些违背常理的“伪科学”技法,所消耗的正是他最根本的生命本源。
此刻他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并非妄言,而是残酷的现实。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戚在众人心中蔓延,仿佛即将逝去的并非高高在上的领袖,而是血脉相连、朝夕相处的至亲。
“我相信……你们都不是傻子。”大祭司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有些事,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了。如今的圣火教,早已不是我们最初宣誓效忠的那个模样了。从上一任大祭司的离奇身亡,到我接任至今,长老们……他们已经变了。”
他艰难地喘息了几下,才继续诉说积压已久的愤懑:“白狼丘,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狼患,长老会却非要兴师动众,派遣主力前去驱散。反而将战略位置至关重要的铸源镇置于次位,只分配了寥寥无几的护火者,彼此之间还缺乏策应,这简直是自毁长城!”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你们谁还记得,上一次长老们亲自出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别说关乎存亡的大事,如今就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他们也极少亲自过问,更遑论动手了。”
他的语气逐渐激动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动辄对护火者打骂羞辱,视我们如草芥蝼蚁,还美其名曰一切为了‘伟大的圣火’!实则不然!当年从蝉族遗迹中拼死带出的那几本珍贵典籍,至今还被他们牢牢把持,秘而不宣,何曾真正为了圣火教的壮大着想?” 说到激愤处,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
良久,他才勉强平复下来,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却字字泣血:“所有的好处,都让他们拿走了;所有的权力,都让他们垄断了;而所有的恶果与牺牲,却要由我们来承担!试问这天底下,哪有如此不公的道理!”
“如今我们在此浴血征战,生死未卜,而我们留在家乡的妻儿老小,非但未必能得到善待,反而可能因侍奉那些长老稍有不周,而遭受责难与屈辱!”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不甘:“弥留之际,抛开这大祭司的身份,仅仅作为我自己……我,真的想反抗,想带着你们打破这该死的桎梏!但是……已经太迟了。我所动用的技法,燃烧的是生命,而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如同风中残烛……”
说完这承载了他所有绝望、醒悟与未竟抱负的一切,大祭司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强撑着想要从床榻上站起。周围的护火使们立刻俯身,小心翼翼地搀扶住他虚弱的身体。
当他颤巍巍地站定,迎向从门外透进来的、模糊的光亮时,眼中那灼热的酸涩感似乎奇迹般地缓解了许多。尽管视野里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内心,却仿佛拨云见日,不再有半分茫然。
此刻的趣兰居内,屈曲正坐在石凳上,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推演着种种应对圣火教的策略。忽然间,天空中那层密不透风的虫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发出了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嗡鸣!
原本只是在空中盘旋的虫群,此刻如同黑色的瀑布般朝着城中各处俯冲而下,振翅声汇聚成令人心悸的咆哮。
“什么情况?!”屈曲猛地站起,仰头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脸上写满了错愕,“这些虫子怎么回事?发狂了吗?”
纤心吴公一个闪身已来到院中,她凝视着如墨汁般倾泻的虫群,面色凝重如水。“这是总攻的信号,”
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圣火教提前发动总攻了。看来他们内部定然发生了重大变故,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渗透,行此险招。这是孤注一掷……若能精准打击要害,或许能一击制胜,但更大的可能,是自取灭亡。”
她猛地转向屈曲,语气斩钉截铁:“事不宜迟,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一旦圣火教的主力突破防线涌入这片区域,别说护你周全,就连我恐怕也难以脱身。再迟疑,就真要成了瓮中之鳖!”
“啊?这么突然?”屈曲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局势的急转直下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何来突然之说?我早已料到此地不可久留!”纤心吴公下巴微扬,努力做出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未雨绸缪,方为上策。”